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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的早晨

2022年01月16日 21:41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2年01月16日 21:41

  透早(早晨)的時候,泉州大街小巷漸漸醒來了。開始有了聲響,有了動靜,伸伸懶腰,打著呵欠,揉揉惺忪的睏目(還在睡覺的眼睛),從柔軟溫潤的懷抱裡極不情願地爬起來,投入到無邊的時間洪流,拉開一天嶄新的序幕。

  週而復始的泉州早晨,時光浸潤,歲月干磨,老于世故,但步態仍然穩健從容。 在這光早時分,隨著雞鳴狗吠,開門聲、人行之間相互的問候聲,孩子們的哭鬧聲、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交響,使得街巷都生動起來,開始了一天平凡又實在的生活。

  泉州人整天都被這種有規律而又沒有節制的聲音吵醒。 寧靜被打破後,寂靜在隱遁,喧囂在裸奔。 早市,也不知誰的一聲叫賣,一下子便人聲哄嚷,在清晨的靜謐中緩緩、空曠地響起,升騰,漸漸瀰漫,直至市井聲聲。雖然每天早晨都落入俗套,卻也讓人回味無窮。穿過市井,心暖暖的。

  踱步出門的老歲阿(老年人),坐在熱氣騰騰的路邊早餐鋪裡,要上一碗麵線糊喝了起來,看到熟人還調侃幾句。吃過早餐,孩子們都背著書包讀書去,心婦們(家庭主婦)開始買菜、買魚、剁肉準備一整天的伙食。此時的街巷湧動著生機,充滿著活力,你瞧,上班高峰期,路上腳踏車、電動車、三輪車、公交車……也有走著的路人,混在一起,攪在一起,像煮熟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稀飯。

  隨著“吱吱扭扭”的響聲,沿街店舖一一洞開。一個名叫大頭的店舖頭家急忙起床開店開張,頭髮也顧不得整理一下,眼角還掛著目屎膏(眼屎)。店舖門面是一塊又一塊古樸簡陋的門板,並編著數字,可以一塊又一塊被抬起合併後墊在鋪前,晨拆夕合。

  他的小店招牌跟他中年的狀態一樣也是油膩膩的。 整個店裡黑乎乎油膩膩,摸哪兒哪兒粘手,走哪兒哪兒粘腳。雖然窗戶上安裝了排氣扇,但一開火炸油條,依然油煙滾滾,排氣扇葉片上直往下滴答落油渣。 此刻,只見他,在自己門口支起一大鍋,不一會兒,傳來刺啦聲和油條的香味,油條香立馬把過往行人的饞蟲和餓勁兒一起勾了起來,直嚥口水。

  如此場景,不知在老街上重複過多少次,還有這個永不消逝的油條攤和永遠油膩膩的大頭。記得小時候,時常穿行于老街兩側店舖的夾縫,兩隻小眼睛都忙不過來似的東張西望,腳步卻本能地在大頭他老爸炸油條小攤前停留下來。 金燦燦的油條被一雙特長筷子從翻滾的油鍋裡一根根撈起,隨後快速地放在鐵絲圍成的網籃裡瀝油,如果是前天未賣完的油條再次復炸,在我們這裡叫 “老油條”。 悄悄告訴你,大頭的老爸,我們背後都叫他“老油條”。在我們這裡油條是麵線糊的標配。 接著,一塊塊四方的菜頭粿上場了,菜頭粿也是早市的主角,當菜頭粿也被投入油鍋熱炸,先是沉落去的,幾秒鐘的功夫,粿們又一起浮了起來,擁擠在漆黑的花生油表層,原本白白的菜頭粿瞬間炸得金黃焦香,我們本能地嚥了一口唾沫,垂涎三尺,以舔唇聊以自慰,並瞬間化作聾人,大步跑回家向大人討錢。一旦有錢就來它一塊,燙得不得不來回換著手拿,咬上一口,香得直呵氣。泉州人的生活不會像大城市裡的人那樣大起大落,不會驟然高入雲端,瞬間跌落塵埃。 老街的生活是一條寬闊平緩的河流,不疾不徐地流淌,隱忍大度且盡顯人生真諦。

  泉州是豐碩的寶地。多少人創造傳奇攀上高枝,喚風呼雨;多少人甘心平凡歸隱鬧市,自斟自吟。 閩南語說:“開通衢,構雲屋,眼前生意旺盛;往來穿梭,各事其業,貨物十分充盈。 泉州人個個猛,門口擺三堆土豆也要自己做頭家。 他們骨力(勤奮)無驚窮,能吃苦,經年累月都忙碌做生意,頭腦特靈光,人脈門路廣,努力掙錢。雙腳賺一嘴,無驚米糧貴。早食飽,午食巧,暗頓半枵飽。”基本是自己捅開臨街牆壁自辟個門面,有單干的也有合夥租賃經營,街面兩旁的店舖紛紛開張,一排檔,二染缸,三藥材,四布莊……其實,精明的商人一千年前就已經用深邃的目光丈量了泉州的價值。 他們用雄厚財力構築了自己的夢想,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安排得如此殫精竭慮,每一處精美的木雕、石構的古大厝都如此用心良苦。他們在自己的熟悉的行當內大放異彩。

  泉州街道兩邊大都是房簷低矮的兩層半小樓,也有一層半的,應是從小樓外牆搭出來的簡易房。門和窗都小,門內外間無非一張飯桌,幾張椅子,一個碗櫥,桌上放有一台收音機。從早到晚,街邊的煤球爐架口鍋就是灶腳(廚房)了。有時一閃眼,見到更小的裡間,光線昏暗,也許小得只夠擺張床。經過這裡的,多數是佝身低頭出入的老歲阿們(老年人),他們神情有些不自然也有些不自信。人們在他們面前無動于衷地出入,從來不留意身後那些窺探的眼睛以及低聲的議論。

  還記得在西街影劇院隔壁的豆乾社此時已經開張,每天從清早六點鐘到暗晡(下午)三點左右,幾種不同的機器依序同時隆隆作響,打破半條街的寧靜。如要你趕巧,幾步之遙的菜市豆制攤位就可買到新鮮的豆腐和豆乾,或許也帶餘溫。泉州人幾乎頓頓離不開豆製品,老豆腐嫩豆腐,想到泉州人餐桌上的一樣重要原料就來自西街,作為西街人的我虛榮心有些小小膨脹。

  泉州人家勤勞厚道,與世無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辛勤地勞作拖磨著。他們在泉州的各個角落生活和勞作,以擁抱月亮的方式,迎接早晨的到來。但是,他們的日子過得悠閒而恬淡。閒暇下來,厝邊頭尾會圍在石埕、深井一起,坐成一圈開始納涼,他們大多數是老歲阿(老年人),有的搖著扇子,葵扇潑風;有的在織毛衫;有的褲腳挽到了膝蓋處,一顛一顛晃悠著二郎腿;空嘴哺舌,或是話仙泡茶,或講天捉皇帝,或是坐在門前那磨得發亮的青草石上,看著來來往往惶恐急行,滿身風塵的路人甲,路人乙,悠然自得。

  泉州的早晨只有聲色正酣的夜晚來鋪墊才顯得繁華昌盛。泉州人自古以來,總是認為十二點正黃昏。土生土長的泉州人超愛吃傍晚路邊的“批炸擔”。 “批炸擔”(鹵料攤)十分簡陋,雨腳架底,架板為桌,幾個高低不平、有方有圓的凳子排在街邊,各色人等坐在那板桌上,專心一意進食。聽大人講過,這裡的“批炸擔”,也就像似今天的“深夜食堂”,他們主要服務三種人,一是家中辦喪事守孝的,二是的加班夜班者,三是看護病人。話說,坐在“批炸擔”前食客們,饕餮燒烤,狂飲啤酒,溺迷于霓虹閃爍的夜色裡。幾杯燒酒喝落肚,便口無遮攔,葷七素八了,只圖個痛快自在。這種十二點正黃昏的狀態要持續至次日早晨。

  早些時候,鐘樓腳下總有些流動的“批炸擔”,蒙蓋著一層厚厚的油膩的長椅短桌,無論早晚出來,總有各種小吃,賣雜菜湯的,賣水圓湯,賣菜頭酸的,賣冰水的,賣方鼓水的,賣炒米粉,或者鹵料攤,豆花攤,切些鹵料,喝點豆花。特別是豆花,味道香甜,讓人難以忘懷。 時常見有人擔著兩個一前一後的木桶,木桶並包裹棉墊或草墊進行保溫。豆花凝漿較稀,賣者嫻熟地用大蠔殼淺勺舀起置于碗中,並調些糖水、香蕉油等香料。走街串巷叫賣的燒豆花,那一碗熱騰騰混著糖水和香蕉油的豆花,色白如玉,質嫩如飴、綿而不老、嫩而不溏,既營養又充飢,既止渴又生津,那豆香濃郁成泉州不少囝阿(孩子)兒時充滿理想的甜蜜回憶。

  光陰,兀自過去,不留痕跡。但太陽每一天都是新的,而泉州的早晨每一天都是新鮮的!過去、現在、將來,總是如此,依然如此!

  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會供稿

  “中菲人文之驛”編委會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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