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聯“慶祝菲中建交50周年徵文獎”獲獎作品選載 （成年組：一等獎） 籃球架起友誼橋——記中菲民間交流的溫度 作者：黃玉潔 　　球鞋裏的鄉愁

　　2023年1月癸卯兔年前夕我和丈夫即將前往菲律賓開啟新的任教生涯。整理行囊時，丈夫特意提醒我一定要帶上他的籃球、球鞋，甚至是打氣筒，因為他知道菲律賓被稱為亞洲的“籃球王國”，而他平時酷愛打籃球，所以想借此機會和菲律賓人切磋一下球技。於是，在那趟由寒冬飛往盛夏的航班上，這雙沾著家鄉塵土的球鞋，成了我們跨越山海最特殊的信物。丈夫摩挲著鞋幫上褪色的標誌笑道：“這可是通向菲律賓的簽證章。”

　　抵菲兩個月後，由於工作安排我們搬到了紅溪禮示市的克拉克經濟特區，這裏的雨季總在午後突然來襲，而我和丈夫也一直苦於找不到可以打球的球場和夥伴，在這異國他鄉倍感失落。某天，當我們沿著氤氳著雨後草木清香的街道散步回家時，驚喜不期而至。社區附近的一個籃球場如同熱帶叢林裏的神秘部落，在靜靜等待著不經意間發現它的客人。我和丈夫在那個球場外徘徊許久後鼓起勇氣走向一個正在休息的年輕小夥兒，用磕磕絆絆的英文問他：“這個球場打球是免費還是收費的？”小夥兒笑著搖搖頭說：“免費的，但要預約。”當我們問他怎麼預約時，小夥兒轉身從球場內喊出來一個個子不算高的中年人，中年人很熱情地給我們解釋了去哪里預約、怎麼預約等等，但由於他的英文不講究語法，而且有很嚴重的口音，那些支離破碎的英語單詞就像七巧板碎片，任憑我們怎麼拼湊都搭不出完整圖案。看我和丈夫聽得雲裏霧裏，中年人問：“朋友？你們有朋友在這兒嗎，我可以幫你們預約。”丈夫和我對視一眼，無奈一笑，說：“沒有，我在這邊沒有朋友，沒人和我打。”中年人問：“那你想和我們一塊兒打嗎？”我丈夫回答：“可以啊，我可以加入你們嗎？”中年人爽快地說當然可以！於是，來不及多想，丈夫的球鞋已經踩在了三分線上。至此，借著打籃球，我們和這位菲律賓中年人開啟了一場跨越年齡和國籍的真摯友誼。籃板震顫的悶響聲，球鞋與地面的摩擦聲，還有記分牌翻頁的哢嗒聲，這些跳躍的符合終於連成了完整的語句，那些複雜的語法突然變得多餘，籃球撞擊籃板的聲音就是最好的翻譯。

　　煙火中的文明對話

　　這位菲律賓中年人名叫達爾文，年近五十，在克拉克的一家醫院做行政工作，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自從他和我丈夫加上聯繫方式後，但凡要去打籃球他都會提前發信息約著一起，他也會經常帶上他的兒子。很快，我和丈夫不僅與達爾文和他的兒子，也和球場上的其他球員熟絡起來。雖然我們的初遇始於籃球場，可隨著大家越來越熟悉，除了打球，我們也會分享一些在彼此國家的所見所聞。達爾文會經常轉發一些社交媒體上的中國美食和山水風景視頻給我丈夫，我丈夫則會給他介紹一下中國不同地區的飲食習慣和這些山水風景在中國的具體位置，將達爾文發過來的華山、泰山、黃山等景點在地圖上標記好位置發回去並一一介紹。達爾文也幫助我和丈夫解決了很多生活中遇到的問題，比如哪里有便宜的理髮店、哪里有菜市場可以買到新鮮實惠的蔬菜、怎麼乘坐吉普尼等等。他不僅會熱心地推薦，更會在我們找不到地方時爽快地開車載我們去，這讓人生地不熟的我們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溫暖，我們的友誼也在這一來一回中逐漸升溫。

　　這種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友誼在某天達爾文的球隊拿到了一場籃球比賽的冠軍後達到了高潮。奪冠那天晚上，達爾文和他的隊友們用比賽獎金舉辦了一次慶功派對，並邀請了我和丈夫。在品嘗了菲律賓當地的特色晚餐後，深受菲律賓人熱情感動的我們回家之後就一直想找機會回請一下達爾文，在表達中國人友好的同時也想讓他們品嘗一下中國美食。最後我倆決定就在家裏做一些中國家常菜來招待達爾文一家。那天晚上，番茄雞蛋、辣椒炒牛肉、咖喱雞、煎炒豆腐、涼拌黃瓜等這些再簡單不過的菜式受到了達爾文一家的交口稱讚。當月光漫過窗櫺時，兩家人已經從中菲兩國人對相同食材的不同處理方法聊到我們不同的飲食偏好，從我們兩國人小時候共同看過的臺灣偶像劇《流星花園》聊到兩國人民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從泰山日出聊到巴拿威梯田……餐桌成了微型聯合國，辣椒炒牛肉減去的三分辣度，咖喱雞增添的椰奶清甜，都在訴說著文化交融的微妙分寸。

　　雪落無聲處的約定

　　十二月的籃球聯賽像場盛大的告別預演，在我丈夫告訴達爾文他因為要處理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回中國一段時間後，達爾文就邀請我丈夫一起報名參加了一個當地的籃球聯賽，要讓我丈夫利用回中國前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好好感受一下菲律賓的籃球比賽氛圍。最後一場比賽恰逢週末，達爾文的媽媽、姑姑、姑父、妹妹、兩個女兒、兒子....。.一家三代人都趕去球場觀看比賽。我和達爾文全家坐在一起為他們球隊加油，每當籃球穿過網兜，觀眾席上的呐喊聲浪都像是要掀翻了球場的鐵皮頂棚，他加祿語、漢語、英語交雜的“加油”聲在記分牌數字的翻轉中達成奇妙的和諧。對我們來說，比賽的結果並不重要，那些此起彼伏的喝彩、相視而笑的默契、汗珠折射的虹彩，最終都會釀成琥珀色的瓊漿，在往後的晨昏裏，在我們每每想起時，在記憶裏泛起溫柔的漣漪。

　　餞別宴設在紅溪禮示市的一家自助餐廳。達爾文的大女兒安娜展示著在學校新學的漢字，其中“永”字的頓筆帶著熱帶特有的圓潤。當我丈夫將泰山紀念幣和手鏈等禮物放在她掌心時，達爾文忽然指著窗外說：“等安娜畢業，我們要去中國看雪。”玻璃牆外，晚霞將路邊的大榕樹染成了金色。我丈夫和達爾文碰了碰酒杯說道：“到時候我們在零下的雪天打球，可比熱帶籃球刺激多了。”達爾文把杯中的啤酒一口喝下，說：“一定！我活了半輩子了還沒見過雪。”隨後又說道“我還想去爬泰山。”我對達爾文說：“當初我和丈夫爬上泰山的山頂全程用了4個小時，你可以挑戰一下。”達爾文哈哈一笑：“那你們得多等等我，我可能得用一天的時間！ ”那天，雖然窗外的夜空無雪，但兩家人舉杯時濺落的酒液，已在餐布上凝結成晶瑩的冰花。餐廳中的鼎沸人聲，混著飯菜蒸騰的熱氣，將這個關於冰雪的約定，永遠定格在了季風環流途經的緯度線上。

　　此刻紅溪禮示的晚霞依舊美得炫目，每當我下課回家路過那個球場，都能聽見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響，像心跳，像船錨入水，像千百年海上絲路從未停歇的潮聲。籃球、美食、美景....。.這些把來自兩個國家的兩個家庭緊緊地連接在了一起，讓我們跨越了文化和語言的界限，在每個明天都滿懷溫暖和希望。

　　籃球聯賽攫影                                      餞別宴記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