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我又來了!”一九九六年五月,我二度踏上這片熱土。想當年(1950年),我懷着恨懣的心情離開馬尼拉。誰料到四十六年後,我竟然扛着三套中文教科書,十大盒舞蹈錄像帶,外加一把二胡,懷着虔誠的心,前來傳播中華文化!
第一站三寶顏。在中華中學上課才三天,黃漢星先生就找上門來,請我們教太極拳。從此,每天清晨五點半,黃先生的喇叭響了,他開車把我們帶到三寶寺的一顆玉蘭樹下,呼吸着濃郁的花香,沐浴着燦爛的朝霞,在樂曲伴奏下,開始一招一式地練起來了。這第一個太極班,有七八個學員。他們勁頭最大,穿着T恤衫,背上襯一條白毛巾,練得汗流浹背;他們興趣最廣,學了太極拳,又學太極劍,木蘭劍,還自製綢扇子,準備第二年加學木蘭扇。除了打拳,還唱中文歌,中秋節開晚會,一起唱歌,賞月吃月餅,跳舞。整整學了一學年,臨別時,各人選唱一首歌,錄下來留作紀念。二十年來,那臨別時的歌聲,那《十五的月亮》、《小城故事》……還常常在耳畔迴響!
期間,還有一位單獨來學拳的。意大利商人,他叫ROBERTO,他聲稱月底就要回國,希望回國前學會太極拳。於是每天傍晚,在熱烘烘的水泥操場上,他揮汗認真地比划起來。開頭歪歪斜斜,顛顛倒倒,慢慢到位了,熟練了。能閉上眼睛自個兒打完一套24式太極拳。臨別前,他送給我們一台雙卡錄音機,用華語說聲“謝謝!”還囑咐我們,“到意大利旅遊啊!我父親開旅館,在羅馬郊區!”還說他會把太極拳傳給親友,同胞,“太極拳,好極了!”
第二站怡朗。在這裡教了八年華文,同時教了八年太極拳,唱了八年華語歌。太極班辦了一茬又一茬,學員累計數百人,菲國朋友居多。AQUINO太太是位退休教師,定居美國,她學拳最虔誠,最急迫。初學時,手腳不聽使喚,急得直掉眼淚。她堅持每晚從郊區乘車來練習,最後一個回家。苦練一個多月,學成了,她舉起雙臂高呼:“我畢業了!”回到美國給我們來信報喜:“我收了十幾個美國學生,天天在公園練太極,太棒了!”她那工整漂亮的字體,令人愛不釋手!
另一位菲國拳友是TING先生。每逢星期日下午,他開車來接我們,到菲人社區,教他的鄰居朋友打太極拳。一次,他邀請我們參加怡朗獅子會慶典。會上讓我介紹中國的象形文字,接着我愛人唱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我用二胡伴奏,全場友人擊掌助唱。唱完,大家圍攏起來,察看我手中的二胡,問長問短,TING先生要我代購一把,看見他渴求的眼神,我索性把二胡送給他。他喜出望外,請我們到他家做客,他自豪地說:“我祖父也是中國人!”他送給我的禮物——懷錶和手杖,至今留在身邊。
一對韓國夫婦,帶着一雙兒女來怡朗旅遊。一下飛機就把大兒子崔廷碩,二女兒崔銀花送到我宿舍,開始學華文,他倆自帶教科書,練習本和韓漢字典,學得很認真,很投入。看到我愛人在教太極,,他倆也要求參加。他們學得又快又好。在慶祝這個春節的晚會上,妹妹崔銀花還表演中國功夫,非常精彩。
怡朗EMPEROR電氣公司慶生日,要開運動會,先派五個職工來學太極拳。當天經理率領二百多職工,來到省政府廣場主席台上,教練(我太太)連同五位先學者排成金字塔形作示範。音樂響起,“野馬分鬃”、“白鶴亮翅”……台下嘩啦啦一大片,模仿着揮手踢腿,歪歪倒倒,奇特處,尖聲怪叫;精彩處,歡呼雀躍。行人駐足觀看,汽車拉響喇叭,太極醉倒異邦人,轟動一座怡朗城! 這是一次規模最大,影響最廣的太極盛會。
互勉社以歌會友,享譽怡朗市。理事長鄭文琴先生為人忠厚,熱情好客。每周日下午的歌會固定在他家舉行,所需音響設備,錄音磁帶都由他家提供。不僅“硬件”齊全,“軟件”更溫馨。鄭太太親手製作各種中西甜點,招待客人到他家聚會。不僅可以開懷瀟洒唱一回,還可以開心地一飽口福。來這裡唱歌的,都是第二代華人,他們歷經華校的洗禮和家庭的熏陶,洋裝雖然穿在身,卻依然有一顆熾熱的”中國心”,唱起娘家的歌來,又順又親,百唱不厭。從“鳳凰于飛”唱到“濤聲依舊”,從“長江之歌”唱到“我愛你,中國”,不僅在內部自個唱,還唱到華社的各種活動場合;婚禮,祝壽,祭祖等典禮上,受到廣大華人的喜愛和讚揚。我倆參與了全過程,唱了整整八年。
第三站來到拉古板。來學太極的多數是校友,家長和退休教師,他們都是第二代華人,受過很好的華文教育,知書識禮,溫文儒雅。每天下午放學後,她們來到大同中學操場上,揮汗學拳,學得很專註,很投入。學完太極拳,又學木蘭拳,木蘭扇,收穫頗豐。其中,數施秀薇女士,吳麗珠老師與我們交往較深,彼此惦記着,有書信來往,有電話請安問好,煞是親熱。
拿破崙一生橫刀立馬,東征西戰。到了晚年,終於說出一句大徹大悟的話,大意是:武力的征服,埋下仇恨,口服心不服;文化的征服,播種友情,心悅誠服!
我倆來菲,教了十一年華文,同時也教了十一年太極拳,唱了十一年華語歌。處處受歡迎,人人都喜愛。我們還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如今回想起來,略有所悟:太極拳和華語歌,都是中華文化的花朵,外邦人之所以歡迎喜愛它們,歸根到底就是歡迎喜愛優良的中華文化。再往大處想想,恍然大悟:廣大的海外華僑、華人闖蕩異邦,之所以站穩腳跟,走向發展,獲得成功,自立於世界各民族之林,靠什麼?靠的正是自身秉持中華文化的遺傳基因——勤奮節儉,堅忍不拔,銳意創新,謙虛謹慎……文化,文化,一個民族的靈魂,民族的根!
怡朗華商中學施至凌先生說:“做中國人真有福氣!”讓我們世世代代把根留住,把福氣留住!
我有一個小小的夢想:讓我的菲籍孫女在中學畢業後,參與華教中心的“造血計劃”,回國學習四年中文專業,畢業後回華校服務。讓她接過我的教棒,繼續為傳播偉大的中華文化盡心儘力!
二〇一六年七月稿於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