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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嘗? 雍容

2017年01月19日 00:25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在這個史無前例的暖冬,元旦過後兩日,大舅還是搶救無效離開了我們。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仍是唏噓淒惻。告別儀式之前,就想寫幾字聊作紀念,雖於逝者無益,也算生者自我療創之一途。只是對著屏幕屢屢發呆,不知道要借何種筆調來描繪他,又不時被身旁小兒擾亂,不能集中精神下筆。今晚索性扔在床上任其翻滾,逕直打下幾行,回頭慢慢梳理。

  之所以說“不知要借何種筆調”,因為舅舅是個官,雖非炙手可熱,也在“高幹”之列。他曾任全國僑聯副主席、福建省僑聯主席,系兩屆全國政協和兩屆全國人大代表。照悼詞或墓誌銘體例,總得莊重追述一番生平業績。確實,舅舅專注僑務工作這塊,時間既長,業績斐然,生前得到僑界一致肯定。特別是在東南亞這一塊,人脈深厚。身後之事,也是場面隆顯。但對我來說,這些實在隔膜得很,還是留給舅母和表妹和他的下屬去輯錄。此刻腦海中的閃回,卻是另外一種畫風。

  我外祖父母,本是菲律賓華人,在當地是個大家族。大舅舅和他的弟妹們都在菲律賓出生。外公是菲律賓共產黨員,參加過旅菲華僑抗日支隊。五六十年代東南亞大肆排華排共,外祖挈婦將雛,舉家歸國。起初頗受禮遇,待得菲共成了“修正主義”,文革中難免大吃苦頭。就在這樣情形之下,大舅而能入黨,而能提干,而能一路陞遷到後來職位,說起來也是個小小奇跡。母親和我說起這個時嘴角帶著一縷笑意:“你舅舅厲害著呢。”她記得最多的是大舅和她一起在德化“上山下鄉”的日子,多歷艱苦,大舅於生活上極為笨拙,於是這個最大的妹妹一力料理他日常瑣事,連帶他的舍友都沾光。待到認識舅媽,這任務就轉移到了她身上。父親、二姨幾個也和他們混在一處,這群“知青”後來參加了文工團,吹拉彈唱歌舞,各有所長,多年後看到他們一些演出的老照片,依稀可見當年風流。

  不過對於彼時還是個孤僻的青春期孩子的我來說,對“舅舅當官”這件事情,毫無敬意,加上父親是狂狷一類,樂呵呵面團團的大舅,自然打上“官僚”標籤,列為另外一種。但作為家中長輩,我卻是很喜歡他的。舅舅幼年在菲律賓那些照片,直如混血兒,高鼻深目,頭髮微卷,放在今日,當個童星或者代言毫無問題。年輕時高挑清瘦,人到中年,仍然儀表翩翩。我用面團團來形容,實在是冤枉了他也。雖然比起外公,還是少了份書卷氣——外公的五個子女,除了母親容貌略遜,都是長相俊美,但算起來都不及外公一半——他的脾氣好得很,幾個妹妹都是爆炭,獨有他不瘟不火。哪邊他都算老大,我們這些小輩卻是最敢和他逗趣。他的官越當越大,“在家聽老婆的”卻始終如一。非但是氣管炎,還是女兒奴。我打小聽他撒嬌地叫舅媽“永啊~永啊~”,還有管女兒一口一個“丫姐、丫姐、丫姐姐啊~”,都要忍俊不禁,迄今那調子猶在耳畔。雖然舅媽端莊溫柔,其實沒“管”他,但是他對自己在家能恣意當個孩子,頗為自得。至於表妹,自幼獨立,越長大越能幹,我覺得他那“丫姐”叫得越來越像真的了。

  說起表妹,不能不鄭重一提。表妹和我同歲而略小一月餘,我們出生的時候,正是“計劃生育”開始之年。舅舅舅媽響應了號召,只生了這麼個女兒。表妹小時漂亮得像個洋娃娃,練過體操,學過舞蹈,起初不過當作一種樂趣,但小學二年級時,北京舞蹈學院附中來本地招生,在少年宮教舞蹈的二姨把表妹叫了過去,一下子被錄取了。舅舅舅媽竟毅然把她送上了北上的火車,從此讓她獨立生活去了。

  要知道,他們那輩人流行的是嚴父慈母模式,閩南重男輕女之風甚烈,而對女兒都是恨不得捆在身邊,將來早早就近嫁人為上。我們這樣人家,對於孩子不從正途“好好讀書”而“走異路”,又甚是憂懼。無論從哪一條來說,舅舅舅媽的選擇在當時都很稀罕,連親友都不免於驚愕。然而正是這樣的選擇成就了表妹的人生。等到她經過最嚴苛的九年訓練,升入大學,放棄了舞台而專攻教育,再攻讀碩士專研古典舞……乃至於她找了遠在湖南而做生意的表妹夫當終身伴侶,舅舅舅媽都一力支持——雖然我猜想起初他們私心裡是希望她嫁一個循規蹈矩的公務員,就像舅舅這樣的。表妹完全沒有“官二代”的樣子,嚴謹勤奮自律一如外祖母,性格光明開朗,走到哪都是開心果,這一點又很像他們。

  對於其餘小輩,舅舅也善加教導。雖然他嚴肅地和我談談人生時,我都要抿嘴竊笑的。不過有一次印象特別深刻。當時我工作三年,忽而有機會公派去新加坡作漢語教學交流,一去就是三年。我有些猶疑,母親也很糾結。舅舅深夜打來電話,一力鼓動我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這回我是認真接納了。後來我不時寫點文章,出了兩本書,舅舅都第一時間找我要去,隔一陣子見面,就嚴肅地表揚我幾句,說他都看完了,寫得真好。我很感動——自家父母都不知道看完了沒有呢,看完他們也懶得表揚我——然後他下一句是“比安意如還好!”我憋不住又樂了。

  大舅和舅媽身為長子長媳對家族非常盡職。弟弟妹妹們一有大事,都是他們站出來一力幫扶照顧。大家庭難免的種種衝突,基本都在他們的大度之下化作無形。我出生後母乳不足,還曾受過舅媽哺乳之恩,我和表妹年紀相近,小時候和兩個表弟時不時在外婆家一起玩,吃住一處,感情和親兄弟姐妹無別。後來舅舅陞遷去了福州,表妹去了北京,但他們時常回家,而每次必把全家人聚起來熱熱鬧鬧吃頓飯。舅舅雖當官,到底是清水衙門,拿著一份死工資,這筆開銷對他們非小。而各家親戚有了婚喪嫁娶的大事,也都要請舅舅來主持。我們最樂的事情是“請領導講話”。舅舅的講話,當然充滿了“官僚”必有的詞句,然而用在家庭的場合,再用他那種樂呵呵的調子說出來,形成了一種特別好玩的效果,最終會贏得我們擠眉弄眼加真心喝彩。他溘然長辭以後,不知道幾時我們才能打起勁來歡聚,而從此再也不能“請領導講話”,寫到此處,不覺又淚盈於睫。

  舅舅去世時虛歲70,雖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已是終其天年,但在醫學大為進步的今天,仍覺壽促。本來並非不能治癒的疾病,不幸查出來時,已是第四期,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即使北京最好醫院,也說手段無多,不如放棄。但舅媽表妹仍是毅然用盡一切手段救治,延長了他三年的生命,在醫學上也算小小奇跡。只是治療過程非常痛苦,這時候,舅舅“聽老婆的話”“聽丫姐的話”鐵律照舊生效。在舅媽和表妹百般勸慰哄騙之下,舅舅甚至沒怎麼追問自己到底得了什麼病。我猜以他的聰明,在神智尚清明的時候,不是沒有起過疑心,但既然妻女都不想他知道,那就乖乖配合好了。幾個療程下來,他都挺住了,母親有些納罕。她記憶裡的舅舅總是年少時那模樣,覺得他如何吃得了這種苦楚。事實卻證明了舅舅的毅力和意志不可小覷。他如常生活了一段,去年又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回了趟菲律賓,參加小舅舅的兒子的婚禮,期間甚至敢下海游泳。

  但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病榻上的痛苦一日比一日更甚,而神智也漸漸模糊。唯一不變的,是對舅媽的依賴。他還是會“永啊~永啊~”地叫,來稍稍轉移注意和減輕痛苦,舅媽三年之間,大約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我們既心疼他的病痛,也憐惜舅媽的辛勞。人的生命力真是頑強,即使以為無救,撤掉儀器,醫生預言過不了當夜,第二天他卻清醒了過來,甚至下地走動談話,又多延了一月。我想他對生命還是充滿了眷戀不捨,尤其放不下妻女,但走的時候又匆忙得來不及等到表妹再次連夜從北京趕來,舅媽說,他是不忍心讓女兒看見。最終還是相伴一生的伴侶,陪他到最後一刻。雖然悲傷,卻也幸運。舅媽說:他一輩子都離不開我……

  站在靈堂裡,我上了三炷香,默默往火盆裡放了紙錢。表妹靠在我身上片刻,我們站在一處。表妹歎息道:其實爸爸很苦,病了這幾年,即使是重病之先,也是小病纏身,單單那過敏,就得每日服藥不斷。上天給了他很多的圓滿和幸福,也給了他很多的痛苦負擔……

  如今一切都歸於塵土。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身後隆重的儀式,和瑣碎的民俗,在我看來,都不過是對生者的撫慰,來延緩對逝者的哀傷罷了。然而梅特林克的《青鳥》裡蒂蒂爾和米蒂爾的爺爺奶奶說,當你們遺忘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死去;當你們思念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活了過來。只要在記憶裡始終有那個和藹的舊影,親人還在,愛也在。

  2017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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