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接菲律濱鈔岱同鄉會名譽理事長王華猛兄微信,說曾任該會理事長洪清風老先生,即洪蔡秀瓊令夫婿,也即洪景順、洪瑩瑩、洪珊珊、洪玲玲賢昆玉令尊,不幸於二零二零年五月八日夜壽終正寢,享年八十有四高齡。因正值瘟疫肆虐時期,封城閉戶,無法出門,前往弔唁。已於五月九日上午火化於計順市聖國殯儀館,其靈灰將擇吉奉安於華藏寺。我聞之悲痛,與他相識已有六年,常有聯絡,也偶爾在慶典場合拜會他。
歲月催人老,二零一四年拜會他時,身板尚直,說話聲音洪亮,眼睛大而有神。但後來這兩年再碰見他,則需拄拐而行,腰背也有些傴僂,耳朵有些背。
數月暌隔,他竟仙逝作古人。在這蟄居斗室、避疫自保之時,益感生命之脆弱,感念所有為繁榮族群、振興華社、促進社會文明進步的長輩仁翁。謹以下面這篇舊稿表示晚輩的敬意與悼念。
2014年8月7日下午,應菲律濱鈔岱同鄉會理事長王華猛之邀,打的到美加廣場二樓酒樓,與洪清風先生相挨而坐,晤談風雲往事。
1937年11月18日,洪清風先生出生於晉江市英林鎮。原姓黃,四歲喪母,父親帶著他流浪,他長得靈秀可愛,在金井鈔岱村被一位華僑家庭花200美金買為螟蛉子,改為洪姓。在村裡的鈔岱小學念到五年,遷往毓英小學直至小學畢業。
1956年夏曆七月中旬,他移居香港,在香港福建中學唸書。活潑調皮的他,擔任學生會主席。1958年夏曆正月十八日來菲律濱,與養父團聚。居港的養母心腸慈善,疼愛兒女,對他視如己出,悉心引導。離港臨別,母子倆緊緊拉著手,捨不得分開,惟有婆娑淚眼相對。而當他返回香港看望慈母時,她得悉歸期,即早早搬塊小矮凳到樓下等候,其焦急心情難以言狀。他愛吃魚,每次抵港,其母親必到市場買昂貴的魚犒勞他。送別、迎歸之情景,雖已過去56年,卻歷歷如昨。我看到他,憶述及此,猶感動得喉哽眼濕。
初抵菲律濱,洪先生先到同村的僑商洪我炒開辦的遠東紗衣廠打工。每月僅30元披索,日均1元,他細算了一下,要是按這樣的收入,要接連打工40年,才買得起一張馬尼拉至香港的往返機票,這樣的收入,何時才能歸去探望慈母。他心急於掙錢,為能多掙點錢,他夜裡兼職做家教(菲律濱稱“督課”),教小孩學華文;還擠時間畫漫畫,寫一些自己配圖的文稿,以幽默調侃的筆調,激濁揚清,對各種不良現象和社會問題進行冷嘲熱諷的針砭或勸諫,刊發於當時的《華僑商報》,既鍛煉自己的觀察能力和表達能力,也可增加收入。當時稿費較高,積累起來,每月有數百元收入。這樣,希圖早日籌齊買機票的錢,返港撫慰那朝夕倚閭而望、惦掛遊子的慈母親情。
1967年,他有了生產經驗,靠著節儉積攢和父親的幫助,自立門戶,創辦紗衣廠,剛有起色,不幸於1969年發生火災,熊熊火炎頃刻吞噬了廠裡設備,一堆焦黑的灰燼把他拽回重新起步的原點。他情鍾紗布,靠著借貸再投入,複辦織紗廠。好在老天眷顧意志堅強的人。1972年,由於國家實行軍事管制,嚴格限制入口,一夕間,現有貨倉的紗線一日三漲,他提前從德國購進的一大批優質紗線原料,從市價一公斤6元披索飛漲到120元,翻了20倍。許多紗衣廠面臨斷貨停工,紛紛上門懇求,帶著大把現金預先交款購貨。無意間,他毫不費力地從進口原料紗線中大賺了一筆。利用這些錢,他擴建廠房,更新機器,嚴格管理,生產規模和品質大幅度提高。1993年,又一場大火,把他二十多年來經營所得滾動投入的龐大廠房及其設施,再次毀於一旦。
在經辦織紗廠中,他嘗遍了酸甜苦辣。除了兩次遭遇回祿之災外,其間還因為工人聯手罷工,難以媾和擺平,致使延誤出口訂單的交貨期,不僅沒賺到錢,還賠付了不少違約金。
他熱心社團工作,先後加盟菲律濱洪門致公黨第一支部、致公黨總部、菲律濱洪氏宗親會、菲律濱鈔岱同鄉會。擔任過菲律濱洪門致公黨第一支部共二十屆的秘書長。捐錢出力,組織義診、救災,聯絡鄉誼,促進菲中友誼和民間交流。
1982年至1984年,他榮膺菲律濱鈔岱同鄉會理事長,倡議捐資家鄉岱峰中心小學辦公樓,帶團返回家鄉參加各種慶典活動。改革開放之初,家鄉貧窮,布料短缺,他贈送岱峰中心小學全體學生一套校服,胸前繡有醒目的“岱峰”兩字,讓學子備感自豪。另贈送岱峰小學排球隊員一套運動服。
洪清風曾經因撰文繪畫,得罪權貴,被當時國民黨軍統頭目毛人鳳手下的陳質平(台灣派駐菲律濱)抓往菲律濱大雅台,威逼他以後不許譏刺國民黨,否則要把他推下山崖。但他不懼強權威脅恐嚇,仍繼續用筆抨擊各種不合理現象。人是需要一點正義精神和傲骨的,洪先生在充滿威權暴力的恐怖年代,素以鄙夷權貴及其走狗的錚錚傲骨而令人欽敬。
他所以奮發圖強,至少是為了讓母親感到:沒有白疼他一場。
他一貫孝敬父母。其父親為了省錢,抽的是那種用煙梗切成的劣質煙絲,一吸,難聞的煙味特別嗆人,父親自己常被嗆得張口大咳,脖粗頸紅。他體諒父親為撐持家庭而養成的節儉習慣,他買好煙給他抽,買燒雞給父親吃。讓父親倍受感動。母親心地善良,悲憫窮人。有一次,他駕車載母親去山上遊玩,看到一群菲籍窮孩子赤膊遊玩,其母要他去買幾十個熱麵包來,起初清風以為是要買了帶回家,就勸她說我們到城裡再買,熱而柔軟。其母慍怒,以為他捨不得,就生氣地說,你若聽話就去買,不買就算了。他順從地走去店內,其母親在身後吩咐他:要討一些塑膠袋回來。他遵命買回熱麵包後,父親逐個裝於塑膠袋內,然後打手勢招呼這些孩子上前,一人一份,發給這些孩子。其母多次教導他:致富後要多照顧窮人。言傳身教,他深受影響。其母仙逝,中國國務院僑辦主任郭東坡,還有駐菲大使王春貴等,均贈花圈,以示悼念。足見其人格魅力。
他育有三女一男,均大學畢業。今內外孫18人,足以含飴弄孫,安享晚年。
二零一四年八月十五日稿,二零二零年五月十日增補、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