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溪
這是我的溪,還有我的台,我的亭。
兩次出任道州刺史,無數次經過湘江之濱的這處勝境。我的心,早已為它而漾動;我的魂,早就被它而勾引。
我姓元,名結。人們說我是一個清官,在道州任上為民請願、減稅賦。
其實,我也是一個“貪”官。只是我沒有像其他官員一樣貪錢貪財,我只是貪圖這一方山水,貪圖這一處幽靜的詩情畫意之地。
卸任後,我就棲居在這裡。為了將它據為己有,我特意從我(吾)出發,造了三個字:“浯”“峿”“痦”,把三處景觀分別命名為“浯溪”、“峿台”和“痦亭”,並寫了三篇銘文。
不僅如此,我還請好友顏真卿把我在荊南節度判官任上鎮守九江時寫的《大唐中興頌》書寫出來,並刻在這湘江邊的石頭上。
後來,很多人衝著這塊石刻來到這裡,照樣吟詠勒石,便有了你們今天看見的浯溪碑林。
其實,這不是我的溪,也不是我的台,我的亭。
我只是在這裡做了短暫的停留,像荷葉上的一隻蜻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我走時,沒有帶走一片這裡的雲彩。
愚溪
你來之前,這溪水已經流了千年萬年。
你與它結緣的美談,也一定會流傳千年萬年。
“永貞革新”失敗了,“二王八司馬”從京城流放天邊。你差點結緣邵州,最後畢竟來到了永州。
龍興寺未能慰藉你的心靈,母親來此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五年之間發生四次大火,還有那鏟而復生的息壤,更增添了一種詭秘。
一個偶然的機會,你於東山之巔的法華寺遠眺湘江對岸,便發現了與之對峙的西山。於是,越江探訪,得此溪,收穫無限。
你很是驚訝,它居然姓冉。後打聽,乃染之諧音,傳說水能染色。
你喜歡它的瀅澈,還有兩岸的嘉木修竹。你回想自己的經歷,堪比古代移山之愚公,於是改其名為愚溪,並移居至此,構愚溪山莊。
不僅如此,你還就近尋覓,發現愚丘、愚泉、愚溝、愚池;你在池東造了一座小屋,叫作愚堂;在池南建了個小亭,叫作愚亭;又把池中的小島叫愚島,合稱 “八愚”。
你跟溪水對話,形成《溪對》;你跟漁翁交往,寫出《漁翁》《江雪》;你寄情於山水,得《永州八記》,成為千古文豪。
沒有人能理解你在永州十年的心情,也沒有人能融入你博大精深的思想。你早就預料到了,因而把它寫成一首藏頭詩:千萬孤獨!
濂溪
他像一朵蓮花,在這溪水上開了千年,香遠益清。
他是一個聖人,在中國儒學史和思想史上承前啟後,與日月同輝。
他天生聰穎,五歲時“辨五星堆於宅之左右前後,分配五行”。
他年少時還曾到距家鄉十餘里外的“天坑”——月巖去讀書,感悟天象。受“一洞三月”的自然景象啟發,後來描繪出別具一格的“太極圖”。一幅圖,蘊含著深刻的內涵,它可以概括宇宙、生命、物質、能量、運動、結構等內容,可以揭示宇宙、生命、物質的起源。
他為官清廉,政績平平,搞學問卻是天下第一。
他一生留下的文字不足一萬,卻字字珠璣,在中國儒學史、思想史和文學史上散發出迷人的光芒。
一篇《愛蓮說》,千百年來,世人誦讀不厭;一篇《太極圖說》,加上一篇《通書》,如同巨人的雙腿,支撐起一個偉人,在大地上投下偉岸的背影。
如今追尋,必須沿著一條溪流。這條溪流源頭就在他家鄉樓田堡村東頭的道山。這是一股水量豐沛,四季不涸的清泉,千百年來為樓田堡村民的飲用水源。他是喝這泉水長大的,後來也成就了這泉水。
他被後人稱為“濂溪先生”或“周濂溪”,他曾經辦學的學堂皆稱為“濂溪書堂”或“濂溪學堂”,各地供奉其英靈的廟宇稱為“濂溪祠”,他的弟子把他創立的學派發展成經久不衰的顯學——“濂溪學”,並衍生出湖湘文化。
“吾道南來,原是濂溪一脈;大江東去,無非湘水餘波。”這便是後人對他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