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不是我的親舅舅,他是我母親的堂兄。聽我母親說,二舅他們家是五男一女,而我母親家是一男六女。那時,“五男二女”代表著子孫繁衍,有福氣,因此,二舅的父親要我外公將我母親過繼給他當女兒,以實現“五男二女”,外公同意了。而實際上,這種過繼只是名義上的,母親還是生活在外公外婆家。
因二舅及其哥哥、弟弟、妹妹長大後都離開家鄉外出謀生,所以我並不認識他們。直至上世紀80年代後期,在成都的二舅和在台灣的三舅、在上海的四舅(其他3人在美國、菲律賓等)相約回家鄉泉州探祖並到我家看望我母親,我才認識他們。我只知道二舅是民革成都市委常委、副秘書長,還是民革中央監察委員。他身材清瘦,滿頭銀髮。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我和他只能像一般的親戚認識而已。
合該我與二舅有緣,1991年7月,我到成都參加水利部召開的一個研討會。這是我第一次到成都。到成都後才得知會議推遲一星期,而不知什麼原因我事先沒接到改期通知。回去再來似乎不妥,可留下等候也是個問題,會議未開無人接待。來時母親寄了一些東西要給二舅,一打聽,二舅家距會議的舉辦地很近,我想先到二舅家再說。
二舅家在白果林小區市級機關宿舍。見到我來,二舅很高興。當聽我說會議延期後,他說,那好呀,這段時間正好我可以陪你到成都各處玩玩,你就住在我這裡。
二舅老伴已病故,雖有3男3女6個孩子,可都沒同他住在一起。二舅雇了個小保姆,負責做飯、洗衣等。看到二舅家條件允許,我也就住下了。
此後幾天,二舅充當起“導遊”,帶我遊覽了武候祠、杜甫草堂、青羊宮、文殊院、百花潭公園、望江樓公園等,甚至到了他任職的民革成都市委和四川省黃埔同學會(他任顧問),以及成都附近的新都。他雖是副局級離休幹部,我們外出都是乘公共汽車或走路。後來回想起來,我常常感到自責,因為那時二舅已77歲高齡,而我正當壯年,我竟沒考慮到二舅是否太勞累。
但那些天,我們整天在一起,無話不談,很談得來。甚至他想再找個老伴的想法也對我說了(後來此事終究無果)。二舅經歷十分豐富,早年就讀於北平民國大學,此後上過軍校,當過學校職員、銀行經理等,解放前曾從事地下革命工作。這些“複雜”的經歷讓他在“文革”中吃了不少苦頭。二舅倒很少談及自已的經歷,很多是後來我才知道的。我們談得來,主要是有共同語言,又有共同的興趣和愛好,比如讀書和寫作。從此,我們成了忘年交。
二舅不僅學識淵博,且處世豁達。二舅6個子女中,除長子在樂山、二子在貴陽工作外,其餘4個子女都在成都。我曾不解地問,你孤身一人,為什麼不讓一個孩子搬來同你一起住?二舅笑著說,我如果讓一個孩子同我一起住,其他孩子就會少來了,再說,一個人自由。在二舅家幾天,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在成都的幾家子女每天都有人來看望他,而如果他同其中一家住,恐怕其他人就會來得少了。也因此,我認識了成都的表妹表弟,其中有的至今同我還有聯繫。
從眾表妹表弟口中,我對二舅有更多的瞭解。二表妹說,她下鄉插隊,雖表現很積極,但因父親的“歷史問題”及海外關係,每次招工招生都沒她的份,可父親就是不肯去找關糸求人,只是堅持每月給她寄生活費,直至10年後她才被落實政策回城。我到成都時,二舅的大女兒、小兒子都下崗了,他仍然不求人,保持著知識分子的自尊和清高。
從成都回來後,我和二舅保持著通信聯繫。5年後,當我再次到成都出差時,恰好三舅、四舅也到成都,恰好又遇中秋節,當晚我應邀與他們及二舅的子孫們歡聚一堂,共度中秋。後來,他們三兄弟回家鄉祭祖時,我則陪他們去。
作為民革成員,二舅一直關心著祖國的統一大業,積極參加對台工作。他曾赴台探親,回來後寫了長篇考察報告,刊登在有關刊物上。直到80多歲高齡,他雖然手已有些抖(從他的來信筆跡可看出),仍筆耕不止,這讓我十分敬佩,對我也是很大鞭策。同二舅的交往,使我體會到什麼叫忘年交。
2005年初,有好久未接二舅來信。2月上旬,忽接二表妹電話,告知二舅因病逝世,享年91歲。悲傷之際,卻因路途遙遠無法前往弔唁,只能發去唁電。
從此,我失去了一位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