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丙今天氣得夠嗆的。
他想一死了之,活著跟死沒什麼二樣。
自從他老伴去年得了不治之症走了。他心中就萌生了這種念頭。只不過,病死倒也乾脆,人那一個不走這條路。只是早死與晚死而已。可要是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可是多麼不光彩的事,也讓他那唯一的兒子背上罵名。
這糟老頭,說有多糟就有多糟。被兒子氣得都起了自殺的念頭,還在為兒子著想。
他兒子是五代單傳。從他的曾祖父起就是獨苗一根。一直到他的兒子才打破了這單丁獨苗的困境。他那唯一的兒子一連給他生下了一個籃球隊。
老伴活著時總是對著老丙說笑:“咱那兒媳沒什麼令咱二老誇的,除了會下崽,還生個不停,一直生了五個頑皮搗蛋的小淘氣。打破了咱家族五代單傳的命運。”如今老伴走了,他也是風中殘燭。老伴走後,第一個年頭,他萬念俱灰,也難怪老丙,他們可是結髮六十年的夫妻。今年已是第二年過這種孤家寡人的生活。
老伴活著時,他們三天二頭就往外跑,整個地球,除了戰亂落後的國家沒去,三大洲五大洋,都有他們的足跡。老伴走後,他除了誦經念佛,就是讀點書,約幾個老朋友喝喝咖啡,品品茶,天南地北亂侃一通。如今這批老友病了病的,走的走了,只剩下寥寥三二個。
他可已是八十幾的老頭了,談得來的老朋友,活著的都也跟他差不了幾歲。
(二)
老丙,今天跟往常一樣,一早就起床。為了跟兒子兒媳去他們的公司。
今天精神煥發,一改自從他老伴走後就愁容滿面的面孔。
他決定要在他們的宗親會捐一筆鉅款,成立紀念他與那已逝的伴侶的基金。雖然他還活著,紀念基金只能紀念已去的先人,宗親會的秘書和顏悅色耐心的解釋,最後他沒堅持,只用了他的老伴的名義,成立了:“老丙夫人紀念基金”。等他駕鶴西歸找他的妻子後再加上改為“老丙夫婦紀念基金”。
這天一大早跟著到辦公室就是要向他的兒子要那筆款子。
甫抵辦公樓,已有好幾個客戶在等他。
老丙坐了個把鐘頭,等得不耐煩了,也不管還有人在跟他那寶貝兒子接洽生意。
“我那支票呢?你那誼父在等著我去喝咖啡呢!”
老丙的寶貝兒子頭也沒抬,從抽屜裡拿出支票簿,寫好了支票,向他老父站著的方面,扔著似地,一滑,掉在地上。老丙立馬向後轉,頭也沒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老丙覺得這是奇恥大辱,他離開了辦公室。不去赴那老朋友的約會,讓司機送他去他老伴安息的地方。
他一直呆呆地坐在老伴一年前就躺著的用大理石包裹住的永恆安眠之處。他呆呆地,一動也沒動,坐了整整一天,他那為他與他的另一半工作了將近四十年的老司機在墓厝外來回了好幾次。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進去勸他那老人家,說該回家了,那時太陽就要西下了。
(三)
“你這老糊塗,你兒子不是在忙著跟客戶談生意嗎?支票滑落不是故意的,別太多心,我那乾兒子二口子挺孝順的,別再生氣了。何況你身邊又不是沒錢。”
“這小子,他沒想他能有今天,還不是他的祖父加上我們二個老的,一生的血汗才造就了今天的他……”
“別生氣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去罵他一頓。”
“……”老丙嘟噥著,誰也沒聽清楚他到底說什麼。
(四)
老丙的情緒好了很多,他那換帖兄弟也找了他的兒子,當面把那小子臭罵一頓。
老丙那過命兄弟夫婦約了老丙加上另一個也是孤零零的老頭,四個人結伴坐上郵輪,散心去了。
(五)
老丙被兒子窩了一肚子氣,被海風吹平了心中的疙瘩。心中的鬱結已漸漸撫平了。
“一切無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老丙唸唸有詞地嘟噥著。
他心中釋然了。
二零二一•十•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