醺人：《氣質 • 火花 • 加番》——讀《奶與茶的一次偶然》——

　　(一)氣質

　　一個真正(相對於“自封”)的詩人，必須具有詩人氣質。《紅樓夢》賈寶玉如果有這種詩人氣質，也許是另一位納蘭容若，而不是雪芹老兒筆下的花花二少了。

　　有了詩人氣質，才能夠寫出“詩情”。這種詩情，就是讀者解讀感受到的“詩意”。

　　壺中易忘歲月，不知多久以前，蘇榮超老弟萬里外網上傳訊，說他的新書《奶與茶的一次偶然》準備付梓，英文名希望老兒幫他想。出書才是頭號喜訊，英文名小事一件。老兒想也沒想，即刻回訊：Milk and Tea Just by Chance。恰巧老伴在旁邊經過，問老兒高興什麼。老兒就說了。她又問：‘為什麼要那個 just？’老兒楞住了，回答這問題，難度比想書名還要高；思量好一會兒，才向她解釋作者很有詩人氣質，用字充滿詩意，只能意譯。Just不但增加by chance的偶然性，又譯出“一次”兩個字，省得再去用腦筋。這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不知再過多久，榮超又來訊，說是書出版了。他要老兒的正確地址，以便郵寄相贈。受之有愧，卻之不恭，便把地址傳去，並關照“不外傳”。須知老兒的醉意任誰也偷不走，藏酒就不保險裡了，不得不小心。蘇老弟回訊說當然保密。

　　前幾天收到郵件，一看郵截，整整寄了一個月才送到。打開封袋，這部《奶與茶的一次偶然》竟然是詩集(作者只說是書)，更是喜上加喜。老兒絕對不懷疑榮超老弟寫作的能力，卻很難相信他有寫的時間和環境，尤其是詩。要知道凡事都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所以開頭第一段就提賈寶玉。像醺老兒是隱於市，隱就是隱，再吵再鬧，也無礙暢飲一番，榮超卻是在市言市，而且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如果他生在大觀園，一定是另一位納蘭容若；在馬尼拉商業區嘛••••想著想著他的難處，他卻寫詩，出集子，郵寄，送到門口來了！

　　看來鬧市也掩蓋不了他的詩人氣質，埋沒不了他的詩情。這才是難能可貴的好消息。

　　(二)火花

　　有了榮超老弟的詩人氣質，從再平凡的家常瑣事，到再囂雜的市井，再殘暴的法外殺戮，再難受的病痛，甚至一鬧多年的新冠疫症••••在他的筆下，都能寫出詩情，釋放出詩意來。像父愛、母愛這種老掉牙的題材，他都寫得出《牆上的肖像》和《母親節》••••。在另一首《晾衣》，詩人又透過種種意相，象徵性將母愛表達得淋漓盡致。

　　仔細看完全書，醺老兒個人(特別注意“個人”兩字宣示代表性)最喜歡的三首全都出自共鳴，其中共鳴最深厚時，簡直可碰撞出火花來！請看：

　　《魚的申訴》

　　——致屈原——

　　醉又如何/ 濁又如何 / 不過是一種制度的流放 / 濯吾纓和濯吾足 / 

　　卻是處世哲學的抉擇 / 你為了清白自己而 / 濁了我們的家 / 

　　清風明月默默 / 看著 / 汨羅江畔委曲的石頭/ 無辜被犧牲了 / 

　　環保意識才能抬頭仰望星空 / 我們已經不再計較污染的問題 / 

　　卻要蒙上噬你不染塵埃影子的 / 不白之冤 / 也罷 / 

　　你的血管裡早已被固執的 / 清廉和正義所填滿 / 

　　理想和離騷互相對望 / 唯一傳奇就是當你拒絕妥協時 / 

　　一個偉大的詩人破繭而出 / 只是苦了大家 / 每年都得被喧嘩折騰

　　關於屈原老兒往事，醺老兒常常提出異議。有些意見同道也提過，像生命得自父精母血，應該珍惜，不可當“自了漢”！像賽龍舟，第一次驚師動眾出舟，尋找沒來由投水者屍體已經夠麻煩，到如今擊鼓比快爭勝，分明自己尋樂子，哪有半點救生悼亡的味道？！

　　又有些是老兒獨家意見(若有知音提到，是老兒孤聞未知)，像舉世皆醉就該從善如流去買酒，汩羅江底沒酒賣！像未聞屈儍子把自己五花大綁再跳水，為何粽子綁緊？••••這都讓老兒沾沾自喜，以為匠心獨運！如今榮超透過魚眼也看到這一切，該敬他三大碗！

　　(三)加番

　　另二首老兒自己激賞之餘，想起幾位知交，深信他們也必喜愛，令共鳴加番。請看：

　　《拔河》

　　拔掉了那條河 / 兩岸便匆匆 /吻了起來 / 一條分割歷史 /

　　卻又傷痕累累的 / 河

　　醺老兒深知逸峰兄和老頑童都憂天憫人，熱愛家國，關心神州大統。以他們的個性，一旦讀這首《拔河》，前者料必撫掌稱善，後者可能高興得爬牆！再看：

　　《進化紀實》

　　一個 / 吃著私相授受 / 的香蕉 / 致力研究關節 / 

　　與資本社會之間 / 利益關係的 / 文明猴子//和//一隻 / 

　　打著超現實 / 領結徘徊在 / 存在主義與清淨無為 / 

　　邊緣歡喜掙扎的 / 落伍人類//眉來眼去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在這亂世，有時候人的確不如畜生。老實說，醺老兒寧願逗一隻猴子玩也不願跟特爛舖Trump這種人渣和分裂主義群醜打交道！這想法古今中外不乏

　　先例。吳承恩老兒《西遊記》猴子就比多數天神、人類高明。洋人的《猿人星球》Planet of the Apes電影也這麼表達。不過，隱約請出達爾文C.Darwin來助導這場詩意的，榮超老弟該是第一位。仞青兄、農夫兄都是科學界詩人，前者終生致力學術硏究，後者是國家級數理專才，相信他們對這首《進化紀實》的感受、感染，一定不會低於老兒。

　　人和猴子倒置易位而處，詩章裡安插得合情合理也就罷了。再看這本集子，第一首詩是《後記》，最末一首是《序》，竟也編得順理成章，相映成趣，發揮異曲同工之妙，詩人情懷、氣質、技巧披露無遺！碰到如此佳作，犧牲再多喝酒時間也應該隆重推介。

　　[後記]

　　醺老兒看到好詩就想翻譯(多數英譯)，這次也不例外，而且一口氣看中三首，工作已在進行中，譯完會將對照(從事譯詩以來，盡量用這方式發表，既光明正大，也歡迎指正疵瑕)稿交給榮超投給他喜愛的園地。原作者是主，譯者是客。客應隨主便，對不對？

　　如果各位想問，是否選譯上面那三首？恭喜各位，全盤都錯了，一首也不是！

　　從選者位子看，上面三首是老兒激賞的三首，但不一定符合廣大讀者的欣賞需求。

　　從譯者位子看，上面三首都須要加註才能交代清楚。《魚的申訴》須說明屈原故事，附註比原作亢長。《拔河》必須解釋兩種文字結構差異；拔河英文 tug of war，壓根兒沒提到“河”；這也罷了，最不值的是另一條註勢必“家醜外揚”。《進化紀實》又須解釋進化論。必須加註才譯得清楚的詩，不一定不該譯，重點是值不值得這麼做。

　　老兒選的三首，一個註也不必加。是哪三首？就先賣個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