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華:走紅地毯的心波

　　以外祖母身份，跟隨著外孫女的結婚典禮走紅地毯，步步激發我腦海思潮波盪，似乎隨波逐流捲入光陰隧道——

　　一九六一年七月二日，老爸挽著我隨著結婚進行曲，走在長長的紅地毯上，潔白婚紗遮面，矇矓中看到觀禮的親友和站在聖殿上身穿白西裝的他，爸停止腳步把我的手交給了等在聖殿上的準女婿，爸一鬆手，轉身而去，頓時我像失去了什麼慌張地抖擻。二十二年活在父母呵護下，過著少女無知的幸福日子，爸的放手與他交替，及時，我掉下了無名的眼淚。嚴肅的婚禮在神父的教誨和祝福中結束，他掀起我的面紗在紅唇上親吻了一下，我羞澀、緊張又像失落了什麼的！

　　拍結婚團體照時，母親站在我身旁，我們手臂相靠，感受到脈博的跳動，很傳統的我們沒有西洋人貼面吻別的習俗，我輕聲地叫了一聲“阿嫁”(媽之意)，此刻才體會到出嫁要遠離家的愁滋味。閃光燈一閃一閃，相機卡嗒卡嗒地拍下了結婚紀念照，他挽著我在Ave Maria 幽美歌聲中踏出紅地毯，走出教堂。我生疏地踩上另一個踏腳板，走向未來，適應新的人生起點。

　　二十七年後——

　　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九日，漂亮的女兒在多位男仕的追求下，終於擇下如意郎君。這天是她出嫁的喜慶日子，是我所擔憂和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終於來到，穿婚紗進教堂的女兒沒有爸爸可帶她走紅地毯，這是我藏在心中對她的一份歉疚。

　　隆重的婚禮，少了一家之長，總有份美中不足的悽然，女兒由她三叔挽手隨著悠揚的結婚進行曲緩緩地走過紅地毯，我憂喜參半不知道女兒那時的心情感受，相信她沒有父親相送，心緒必定悲喜交集，她可是老爸的掌上明珠，一段緣薄情深的父女情，只成為她的美好回憶。

　　堂皇的婚禮，豪華的喜宴終告一段落，曲終人散，女兒含淚依依不捨地在我臉頰上吻別，輕輕地一聲“Bye Ma！”，我倆親蜜擁抱一下，她揮揮手隨著身邊的夫婿走向未來，二十二年母女相依，霎時，感覺她似關在鳥籠的鴿子展翅飛向天空，飛入一個陌生的時空，祝福和煦陽光照耀她新的人生路。

　　六十年後——

　　二〇二一年十二月十九日，一晃六十年，我要嫁外孫女了，此時不認老的我不得不舉起白旗搖曳投降認老。

　　當女兒說要我在結婚典禮走紅地毯時，我一口辭掉，原因我是外祖母，那有走紅地毯的份額。翌日，外孫女親自打電話來以很感人的理由說服了我，轉念一想，今年的二月十三日，他們在大雅台一個非常幽美的山谷裡舉行別出心裁的訂婚典禮，山谷上面是遮天的濃蔭，小小的人造瀑布，花香鳥鳴，彩蝶紛飛，在溪水涓涓逐流下她一聲“Yes”，求婚得勝的他高興地套上了訂婚戒子，羅曼蒂克的氣氛激起我的靈感，寫了一篇“求婚新風潮”，後來想想，故事有上篇應該有“續集”。

　　一答應，難為了我。兩年來的疫情沖擊，封城、隔離，人人宅家，我也不例外，沒應酬、沒開會、沒逛街，過蝸牛似蜷縮在蚌殼裏。愛美的我十幾年來就染髮充年輕，因沒出門，乾脆不染它，日復一日，洗髮精洗出一頭黑、赤、灰、白五彩繽紛的髮絲。為了要走紅地毯，染不染，糾纏著我難以決定，前思後想，終決定不再染，把歲月摧殘留下該有的白見天日。 

　　參加婚禮走紅地毯的女生，一律得穿淺褐色的長禮服，吝嗇的我，知道訂做禮服，價錢雙倍，因只穿一次太浪費，我只好去逛幾家百貨公司裏賣現成晚禮服的單位，都沒中意的，無可奈何！只好去訂做給人敲詐。女人就是這點麻煩，禮服得配搭同顏色的皮鞋和手提包，我疼惜買來只穿一次就要高擱，我“無歹勢”向常當結婚乾媽的四妹借來皮鞋與小提包。

　　結婚是日，三點就起床，帶著禮服、鞋子、手提包趕到親家姆的家化裝。親家姆很甚重拿孫女和未來孫婿的生辰日期，找風水師選日擇時，時間是十二月十九曰清晨八時，因此苦了每位參加婚禮走紅毯的人，天未亮就得到預訂的地方給化粧師美容。我經化粧師在臉上塗脂抹粉，再把錯綜雜色的頭髮梳成髻，穿上淺褐色的禮服，鞋子，“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煥然一新的我，皺紋、黑斑被粉黛遮蓋，很多人稱讚我看來年輕十歲。

　　由於疫情洶湧，所有天主教堂多家關閉，僅有幾家星期日的早上必做彌撒，女兒只好在她住的村子裏的教堂預訂時日，但因八時教堂有彌撒，只能在教堂旁邊一間大禮堂舉行結婚儀式，大禮堂經過設計師佈置，亮燈結綵、花卉芬芳，紅彤彤地毯，大廳喜氣洋洋，又加上聖誕佳節臨近，氣氛尤為樂融融。

　　結婚典禮遵循政府衛生署規定的防疫措施，不許鋪張，人數限制。所以邀請的人只有男女雙方家眷、四對誼父誼母、四對男女賓相和幾位極親執友參加，人數只有五、六十位，難得相聚一堂，可惜都面戴口罩半遮面，花容月貌如月亮被烏雲遮住一半，雖是如此，彼此恭喜祝賀新年快樂，歡聲笑語繚繞聖壇，隆重美觀的結婚鐘聲敲起，婚禮隊伍隨著結婚進行曲走進紅地毯。

　　本就美麗的外孫女經過彩妝更顯漂亮，長長的頭髮垂到背後，鑲著晶片的白蕾絲結婚禮服披紗長長拖地，我與親家姆走在新娘的前面，在眾目睽睽下我大方地走過紅地毯。新娘子獨自走紅地毯，到半路由父母親迎接陪伴走向聖壇，此時，父母和新娘子眼睛裡皆閃著淚光，各自感受到悲歡離合的愁滋味。英俊高佻的新郎官接過新娘的手轉身面向神父，一段天主教儀式，神父的訓導和祝福，締結良緣，正式結為夫婦，此起彼落的掌聲下，新郎掀起新娘的面紗，在嬰唇上親吻，新娘子綻開一朵羞澀美艷的微笑，一顰一笑都是美。

　　紅地毯我走過；女兒踏過；外孫女越過；我們三代的步履穩穩地穿過，不知道有沒有福氣再走還有七位待嫁待婚的內外孫的紅地毯，我期待著。2021/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