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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畋地:書生本色仁為道 ——悼念安溪鄉彥廖振源教授

2022年04月12日 22:24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2年04月12日 22:24

  他曾是中國國務院僑辦屬下的華僑大學中文系教授,為繼承父業,不得已拋棄“鐵飯碗”,去鄉去國,遠渡重洋,三十多年前來到菲國,以書齋文人之耿介經商,可謂以己之短博人之長,當然勉為其難,生意淹蹇,不見起色,聊以養家餬口。晚年與之晤對閒侃,他唏噓不已,回眸前塵感慨多,一是應對兩個家庭,頗為費心勞神;二是難捨書生情懷,夜裡仍筆耕不輟,著述雖豐無人賞;三是晚景再無豐厚退休金(其同事每月退休金入賬一萬兩千元人民幣以上),難以悠遊卒歲,得失權衡寸心知。遠處南洋,偶爾返鄉看到離國三十來年,中國巨變,舉目樓新道寬,景美怡人,亦喜亦憂,一腔憂國憂民,幾多缺憾無奈,流露於言談之中。

  從報上得悉,我敬重的亦師亦友的老鄉長輩廖振源先生,於二一九年十二月十六日凌晨四時零五分仙逝。享年八十有五高齡。聞耗不禁惻惻。

  時光荏苒,二七年三月,我作為某省報記者,應邀來馬尼拉採訪,在菲華商聯總會邂逅廖振源先生,言談中,得悉他祖籍安溪縣官橋鎮,備感親切,口音也特別溫馨熟悉。我簽名贈送一本拙著《僑心》給初次謀面的廖先生。此後,一別音容兩渺茫。再聚首,他已是多愁多病身,我則是漂泊異鄉人。

  二一五年一月廿七日,在王彬富都大旅社頂樓大陽臺上,舉行菲律濱曾景祥愛心文教基金會主辦的“菲華傑出學生獎”頒獎典禮。他作為評委出席並致詞。會後閒聊,他告訴我,這些年,生意不太順。語調有些悽惶。

  廖先生有兩個家庭。在廈門的家庭,育有兩個女兒;在馬尼拉的家庭,育有五女二男。各種負擔頗重,理解他中年後棄文從商、改變人生軌跡的勞苦辛酸。

  菲華社會不缺持籌握算、錙銖必較的大小商人,但缺乏弘揚華文、傳道授業的鴻儒學者。即使偶有碩儒高士,亦屬麟毛鳳角。

  他一邊料理父輩傳下的鐵店營生,一邊躬於筆耕。

  他與賢妻賴金戀長期居於Sorsogon City,經營鋼材、建材店,維持著一家五口的生活。

  為了孩子在馬尼拉就讀華文學校,在Bambang街購置了一個小單元住宅,供孩子就讀居住。我曾應約前往拜訪,他說書櫥裡的舊漢文書,如果我看中的,可挑去。我從中拿了《古文觀止》、《英漢詞典》等。

  廖先生先後出版的《求索》、《求索續集》、《求索三集》、《儒家經典選讀》、《文史略稿》、《勸學劄記》等著作,都陸續贈我。我忙於生計,而少翻書,更未寫過推介類的書評,或切磋性的感言。我不敢率爾下筆,一是未細讀其文,二是怕難把握分寸、中肯評議。

  我和鄉賢振源先生閒聊時,也偶有爭執,比如在論及草根百姓感受時,一般認為私人權利得到保障程度越高、幸福係數越大,但在權力張牙舞爪的失控狀態中,底層草民的權利每每被欺侮、被碾壓。我引述一些專家的看法,家鄉現有體制仍是秦的衣缽。毛潤之在一首詩裡也坦言:“祖龍(指秦始皇)魂死秦猶在,百代皆行秦政治。”但振源兄擺頭否定。

  另有一次爭執是,他在廈門的女兒由於常年加班加點超負荷工作,累垮病倒,最後英年早逝。所獲得的是工作單位頒贈給死者一本嘉獎證書。他褒揚其女兒如何勤快敬業、如何稱得上其“牌坊”式榮譽,其死很光榮很值得。語氣間似乎為女兒感到驕傲自得,當然也可能含有老年喪女、悲慟至極而藉虛名假譽以自慰的無奈。過後我轉達給拙內聽,拙內憤恨然:一紙虛妄榮譽就消遣、打發一條青春生命,為父者為什麼如此愚癡?為何不深究背後的虎狼崗位那不人道沒人性的苛刻條規?唉,多少年輕美麗的生命白白葬送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大無畏犧牲精神”的宣傳鼓噪,成了癲狂時代祭品猶不悔不悟!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閱歷、見識和人生觀、價值觀。要想突破個人既定的天花板或樊籬,事實上很難,除非遇上非常之際遇敲打下的因緣感悟、意識覺醒。

  廖先生長期浸淫於儒家人文、名家古典,近乎人們調侃的老學究,是一個有原則有良知的好人善人。他曾在一次華人區岷倫洛新華書城百家村講壇上主講《孟子》要旨,他強調,“把仁內化為人的道德律令,又在‘義’的指導下,外化為人的行為準則。”平時為人處事,應注重仁義,不要超越道德底線。人心本善,但善惡會互相轉化。人們平時應注重自身的道德修養,完善人生。

  這幾乎是他平生人生行為準則、處世哲學的寫照。他個人自律甚嚴,人們知道他辦事認真,凡華社團體舉辦的各類文化、教育類評選賽事,包括作文比賽、評選優秀教師、傑出華裔傑出青少年等,均聘請他當評委。他一接受下來,則必認真負責,不敢有絲毫疏忽和怠慢。面對一大摞手寫稿件,伏案戴鏡閱覽,作摘要,寫評語,甄別優劣高下,客觀公正,惟恐看走眼,從而一來辜負所托,二來怕委屈、虧待參賽參評者,為此常常熬到深夜,其太太不忍之,勸他歇息,他不以為苦。

  堪慰的是,其子女均聰穎過人,學業優異,靠自己努力謀得好工作好職位,不必讓父母操心。

  我曾根據其平時閑侃所瞭解的,擬寫一篇人物專訪,題目暫定《難捨書生情懷》,並已擬定內容提綱:生意淹蹇文稿豐、回眸前塵感慨多、憂國憂民存缺憾,但碌碌於瑣屑雜務,未成稿,先生已遠行,遁入空靈的永恆冥界。轉眼已是兩週年的大祥紀念。奉上一輓聯:

  振於家聲君子昭風範,

  源自美德商儒樹楷模。

  謹以此文祭之。

  2019年歲杪稿、2022年1月補正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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