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菲律濱大選觀察 民調背後的故事（一） 亞謹諾家族的政治遺產繼承者——麗妮•羅貝禮道

　　菲律濱又到了六年一度的大選季。這個偏安東南亞一隅、頻臨南中國海(西菲律濱海)的國家的選舉，似乎也是中美博弈的重要指標，同時也是未來亞太政治、軍事走向的風向標，晴雨表。

　　美國前總統特朗普關於“沼澤”“深州”的言論在2016年走馬上任後似乎成為了右翼廣泛的一個共識。然而不論美國還是菲律濱的民主永遠只是一個外皮。而真正在內裡核心只有一個——那就是地方勢力、封建體系的共治與角逐。美國政治光譜根據宗教信仰和左右翼分野，依托各個州形成了穩固的“州”的地方勢力、封建架構。譬如2020年亞利桑那的麥卡錫參議員遺孀帶領亞利桑那出走共和黨，直接導致特朗普丟掉2020總統大選。

　　而在菲律濱這種對應的封建關係則是地方豪強和大家族的博弈與共治。教會、軍方、南北呂宋島和未獅耶群島以及棉蘭老島的各諸侯的群雄爭霸，一直以來是這個亞洲第一個民主政體共和國的政治主軸。

　　大部分流行的政治觀察家都是以候選人政策、政治光譜，以及對於中美等大國外交親善程度來區分領導人的。但是如果洞察了民主政治外衣下真正核心——“封建體系”的話，你會發現所謂政策、政治光譜之外最為重要的東西，是各個地方封建豪強的票倉以及他們財政、人口實力還有政治盟友忠誠度，這些才真正決定了選舉政治最重的走向。還有就是菲律濱從1899年以來最不可忽視的力量——美國的影響。如果不懂南洋的“家族”政治，或者只是把門閥政治當作“政治黑箱”“偽善民主”來看待，那麼很遺憾偏見之下永遠看不到政治真正的含義。

　　1987年2001年兩次人民力量革命，不得不說的就是菲律濱兩大最重要的政治家族，亞謹諾家族和馬科斯家族的鬥爭，也是南北呂宋島，軍人體系與南呂宋地主之間的火力對決。老亞謹諾參議員作為馬科斯家族最堅定的反對者，在馬科斯執政20年後，於1987年在菲律濱機場遇刺。隨後，他的遺孀科拉順(亞謹諾夫人，菲律濱第一任女總統)所領導的庶民革命和傳統馬科斯家族企圖復辟就一直是菲律濱這個地理亞洲，文化拉美的國家的重要矛盾組成。

　　2022年，全球化體系已然行將就木，但是在遙遠的菲律濱群島，她的命運導向何處依然是懸而未決。關於菲律濱這個國家迷人而充滿爭議的過去。我們以後專門開一個專題來講講。

　　2022這場粉色風暴的女主角——麗妮羅布托爾，向來以親美、對華強硬著稱。但是在2012年之前，她確確實實是一名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但是為什麼來自那牙的她卻可以扛起亞謹諾家族的政治大旗呢？

　　1965年出生的麗妮，踏上從政之路是屬偶然。但是2016年副總統大選中她卻異軍突起，成功在菲國試圖在一帶一路分一杯羹的熱火朝天時節，幫傳統親美勢力自由黨奪下了副總統的寶座。當時的對手也正好是小馬科斯。

　　2012年8月18日，對麗妮來說是一個完全另類的人生轉捩點。那日那一架她沒有乘坐的飛機失事，丈夫傑西空難離世。菲律濱作為亞洲唯一個天主教國家，在過去兩任女總統兩任女副總統的國家歷史中，大把都是丈夫去世或遭到暗殺妻子頂上丈夫的旗幟，繼承政治光環和政治遺產的例子。麗妮也不例外，熟悉菲律濱人都知道菲律濱女性強勢而且在家庭中頗有擔當，正所謂亞洲單親媽媽第一國名不虛傳。麗妮從2012年後開始從律師業轉行，繼承了丈夫的全部的政治遺產和地方派系，從老家那牙揚帆啟航，一路從那牙省第三選區眾議員抵達副總統並且在2022的總統大選中，是目前最大反對黨自由黨支持的(儘管她是無黨籍)的頭號候選人。

　　她丈夫有什麼個人政治遺產？他們老家那牙又有什麼樣的政治傳統代表怎麼樣的政治派系呢？還是從他的丈夫說起，他的丈夫傑西羅貝禮道，本是第二代福建移民，華文名喚林炳智，所以麗妮其實也有一個華文名字叫做林麗妮。雖然因為政治立場的緣故，麗妮這個華文名字通常不被提及。她丈夫傑西從2010年開始擔任亞謹諾總統任內的內政部長，也被稱為是這一對母子總統，這個領導兩次人民革命的中南呂宋地方大佬家族的直接政治傳人。這個家族歷史上一直與馬科斯的老票倉北呂宋針鋒相對。

　　呂宋一直是菲律濱政治中心，到目前為止也只有杜特地這一位來自未獅耶的總統。因為菲律濱總統任期在1987人民革命之後限制是一屆六年，並且壓縮了總統權力恢復了參眾兩院的權力。所以傑西羅貝禮道一直被視為前總統亞謹諾三世的政治衣缽繼承者，自由黨的政治力量新希望。而就在2012年傑西空難失事以後，他的妻子麗妮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黨派、家族、地方派系的全部厚望，繼承全部政治遺產。2022年她也向馬拉坎南宮(菲律濱總統的寓所)邁進。

　　這次她以獨立候選人身份參選總統，但是競選搭檔乃是自由黨黨魁，參議員弗朗西斯 邦義利南，這位大哥也確實是實打實的自由派大佬。可見麗妮確實已經成為亞謹諾家族或者是自由黨陣營不可撼動的領軍人物。雖然她一直以來和總統杜特地政策相悖，長期坐了冷板凳。但是憑藉亞謹諾家族的強大實力，以及福建著名移民政商家族——許寰戈cojuango家族的站台，在競選經費方面也是非常充裕。本次競選，羅貝禮道獲得了議會反對黨人民聯盟的大力支持，而作為馬科斯家族死敵的亞謹諾家族則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要把小馬科斯擋在馬拉坎南宮門外。亞謹諾家族的現有領軍人物——前參議員巴姆 亞謹諾(bam Aquino)竟然放棄成為副總統候選人、參議員候選人，辭去參議員和黨內一切職務，專心挑起為麗妮團隊打選戰擔子，成為了她競選團隊的經理人。由此可見得整個菲律濱自由黨，反杜特地派，1987年人民力量革命遺老都站到了她這邊，她國內政治潛力依然是不容小覷，雖然2016年總統大選，以南呂宋為主要票倉和基地的自由黨陣營慘敗於聯合了北呂宋和未獅耶、棉蘭老的杜特地，但是在副總統選舉中麗妮依然依靠20萬票險勝這次站在總統競選寶座的小馬科斯。

　　雖然政治能量巨大，但是麗妮的馬拉坎南宮拉鋸戰依然有撲朔的前景，隨著之前亞謹諾家族的掌門人，前總統亞謹諾三世的突然去世，領導菲律濱庶民革命的民主豪傑家族——亞謹諾家族的政治遺產似乎有江湖日下的趨勢。

　　人民缺乏記憶，似乎沒有人記得馬科斯家族統治時代人民為什麼最後起身反抗，當時的鐵腕，獨裁被遺忘；社會秩序、經濟輝煌20年，卻被放大懷念。人民永遠聽任那些不被實現的目標而改變立場，現在菲律濱年輕一代對於馬科斯家族以及沒有當年那種慘痛的共識。沉淪在人民革命後金融危機、債務暴雷失去的20年中，很多教訓會被遺忘，很多美好的泡沫卻被無限放大。

　　但是看官們也要記住，菲律濱這個國家的基石是家族為主導的地方封建共治體系，所以其實亞謹諾家族掌門人離世並不會太影響票倉和盟友的堅固，相反一個新的有凝聚力領軍人物的出現會引起陣營出現新的生機。譬如1987年自稱從政前只是“一介家庭主婦”的亞謹諾夫人(當然她出生福建移民望族許寰戈家族，財富學識能力集於一身的大小姐，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婦人)卻獨自挑起人民革命大梁成為人民革命的領袖，並且成功推翻馬科斯家族成為菲律濱第一任女總統，任內也多次粉碎了政變。除了她的個人能力，她和她兒子(菲律濱前前任總統閣下)的成功與整個地方共治體系的的鼎力支持密不可分。

　　儘管各大民調，尤其是中文背景的民調不看好麗妮，普遍認為這次她再次面對老對手小馬科斯難以複製6年前的險勝。但是考慮到民調可靠程度(菲律濱大選前慣用民調作為選戰工具)，綜合內政外交諸多方面，也不能說麗妮和她的粉色風暴完全沒有機會，這個組合勝負手與其說在國內，不如說在美國。菲律濱早已成為中美資本博弈的場域，麗妮團隊與美國現政府的關係是6對競選組合中最親密、穩固的。如今南海、台海軍事風險陡增，在美國拜登政府繼續推動“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左右下，2020年開始美國高官陸續訪問菲律濱並且與菲律濱恢復了《訪問部隊協定》這個重要的駐軍條約。菲律濱在未來會繼續成為美國在亞太地區最可靠、重要的軍事堡壘。所以基於美國對菲律濱一直存在的強大影響力，在杜特地執政6年後換個口味，可能也是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的一份重要考量。去年10月麗妮面見美國駐菲律濱臨時代辦瓦利亞瓦之後隨即宣佈競選。杜特地在卸任前一反常態與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會面，並且一反親中政策常態，恢復了與美條約《訪問部隊協定》。我想其中玄機，可以說不言自明瞭吧？

　　而且不得不說，在菲律濱中產階層、自由派尤其是高學歷女性票倉中，麗妮羅貝禮道一直有很高的聲譽，解決包括合法離婚、更親善貧民的政策、尊重勞工和婦女權益對經濟起飛的菲律濱百姓尤其是努力工作的階層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在南海問題上，她十分強硬要求地區國家聯合起來反對中國島礁南海軍事化。同時警告吸納投資同時不要陷入馬科斯時代的巨大債務陷阱。這或許是在信用擴張時代的明智之舉？

　　那什麼人會堅定支持小馬科斯呢？為什麼他的民調現在看起來如此火爆？如此火爆？他真的勝券在握嗎？請看下集，蒙蒙馬科斯——永遠生活在光環下的“偽強人”。（原載菲律賓全視角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