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洸耀（Benjamin Kang Lim）：已故駐華大使有一份沒人想要的工作

　　菲律濱駐北京大使一職無疑是一個享有盛譽的職位，但2016年，由於與中國在爭議的西菲律濱海(WPS)問題上的關係惡化，這是外交部門最困難的工作，沒有接任者。

　　2016年6月就任總統後，杜特地總統渴望重啟雙邊關係，但他需要找到一位值得信任的、不僅僅是稱職的特使來完成他的使命。雖然有一些合格的職業外交官、現任和退休的政客，但沒有人舉手。

　　當時，兩國關係跌至1975年正常化以來的最低點，並因杜特地的前任敏尼諾•亞謹諾三世於2013年1月就西菲海向中國提起仲裁訴訟而陷入深度凍結。北京幾乎將西菲海全部稱為南海。

　　2016年7月，荷蘭海牙常設仲裁法院做出了有利於菲律濱的裁決，進一步激怒了堅決拒絕接受裁決的北京。

　　除了不斷加劇的緊張局勢，兩名前駐華大使因生病而壓力重重，被迫縮短了任期。2012年，71歲的索尼婭•布拉迪在北京中風，不得不乘飛機回家。 2016年，布拉迪的繼任者、時年72歲的埃琳達•法德拉•描西溜因肺炎在中國首都住院三周。迷信的人會將其歸咎於大使在北京住所的惡劣風水。

　　扶西•仙爹戈•“芝道”•仙沓羅馬那(Jose Santiago "Chito" Sta. Romana)是一名學生活動人士，後成為記者，跟著成為學者。2016年12月，在受人尊敬的畢業自西點軍校的前總統菲德爾•藍慕斯的推薦下，他在71歲的時候進入政圈，獲得了這份工作。藍慕斯是杜特地的特使。同年8月，藍慕斯在香港與一位老朋友——前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傅瑩領導了第二軌對話，以消除分歧。仙沓羅馬那和前旅遊部長和內政部長亞倫南第三度作為藍慕斯的顧問參加了會議。

　　不顧一切困難，仙沓羅馬那與杜特地、外交部、其他政府機構及其北京大使館工作人員合作，將雙邊關係從懸崖邊緣拉回來。

　　期待退休

　　和許多人一樣，當我得知仙沓羅馬那4月18日在他位於黃山的隔離飯店房間內去世時感到震驚和悲傷。他和外交部長小趙多羅•陸辛於4月3日在黃山會見了中國外交部長王毅。正式死因尚未公佈，但據信與心血管疾病有關。

　　“當時沒有人想要這份工作，”仙沓羅馬那在一次隨意的談話中回憶說，去年9月，他和我——兩位手頭有充足時間的老年公民——在他位於北京的官邸被隔離。

　　在我們為期兩週的隔離期間，在他寬敞的兩層住宅中我們進行了多次對話，其中一次對話是他告訴我的：“這是一項既定的工作，將是一項艱巨的工作。”這是重新進入中國首都後的新冠肺炎預防要求。

　　我問過仙沓羅馬那這位我從1994年就認識的密友，我們從新爆發新冠肺炎的廈門一起回到北京後，我能否在他家的一間客房裏隔離一下。如果他拒絕了我的請求，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令我驚訝和高興的是，他慷慨地同意了。否則的話，我將不得不獨自隔離在北京郊區一個幽閉恐怖的飯店房間裏。

　　回想起來，隔離給了我一個難得的機會去更好的瞭解仙沓羅馬那。他告訴我，他計劃在下一屆政府於6月接任後於9月退休，並可能擔任外交部的中國事務顧問。

　　他一直期待著退休回家，幫助照顧臥床不起的妻子蘭絲。蘭絲於2015年12月中風。仙沓羅馬那一直在猶豫是否接受大使的任命，但最終還是決定接受，因為她知道他的妻子會得到很好的照顧，他們的小兒子克里斯多夫會24小時帶著三名看護人照顧她。仙沓羅馬那和他的菲華妻子，於1981年7月25日在北京相識並結婚。

　　當我妻子和我去看望仙沓羅馬那的時候。2018年11月，仙沓羅馬那在大岷區的文尼法壽環球城(Bonifacio Global City)的家中，我們目睹了一個感人的時刻：他輕輕地撫摸著妻子的頭髮，對她耳語道，我們是來看她的，儘管她凝視著天空，似乎沒有認出我們。 

　　仙沓羅馬那是一位忠誠的丈夫，無論生病還是健康，他都信守結婚誓言，並照顧比他小五歲的菲華妻子。他們在北京相識，並於1981年7月25日結婚。他也是一個溺愛的父親。

　　仙沓羅馬那的死不僅對他的家人和朋友來說是一場悲劇，對馬尼拉和北京來說也是一場悲劇。自4月19日起，大使館的菲律濱國旗下半旗。

　　74歲時，仙沓羅馬那的健康狀況不佳。2月9日，他在北京一家主要面向外國人的醫院做了右眼白內障手術。他在上海的長子諾曼飛往北京照顧他，並一起慶祝為期一週的農曆新年假期。

　　仙沓羅馬那的醫生建議他手術後不要乘飛機旅行，但當職責召喚時，他毫不猶豫。他於2月25日飛往馬尼拉進行磋商，並在最後一刻延後了3月24日前往北京的行程，以準備和參加陸辛與王岐山之間的會晤。 

　　在仙沓羅馬那於4月2日抵達安徽之後，我們通過微信保持聯繫，並計劃在4月25日結束為期三週的隔離後在北京共進午餐。

　　我最後一次見到仙沓羅馬那1月15日在北京，一群朋友在大使館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慶祝他的生日。 這是一年一度的儀式，明年人們將非常懷念他。

　　給其他國家的教訓

　　仙沓羅馬那的現實主義遺產是在不損害菲律濱國家利益的情況下，對爭端和分歧採取精妙、更微妙的處理管道，這可能會給與中國關係困難的國家上一課。

　　杜特地授予仙沓羅馬那在2020年獲得了最高大使獎——馬美尼獎(Gawad Mabini)和大十字勳章(Dakilang Kamanong)。陸辛描述道。仙沓羅馬那被視為“菲律濱外交部的寶貴資產”。

　　“如果有一件事我感到自豪的話，那就是：在菲中兩國人民之間建立友誼與合作的橋樑中發揮了前線作用，超越了任何分歧，為地區穩定與繁榮做出了貢獻。畢竟，外交如果不是為了服務人民和促進國家利益，還有什麼用？”仙沓羅馬那在回顧自己五年的外交生涯時於4月15日說。

　　他對中國及其語言、文化和歷史並不陌生。從1971年到2010年退休，他一直在中國生活和工作，除非有一年時間在麻塞諸塞州弗萊徹法學院攻讀國際關係碩士學位。

　　他是一個富有同情心和正直的人，贏得了中國人和許多駐北京大使的尊敬。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稱他為“我們的老朋友和親密朋友”，人們紛紛向他致敬 中國駐菲律濱大使黃溪連向仙沓羅馬那脫帽致敬。感謝仙沓羅馬那為雙邊關係的發展做出了“不可否認的貢獻”，並“用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理解並幫助世界和菲律濱瞭解中國”。

　　正如中國諺語“活到老學到老”，仙沓羅馬那傾聽並學習，儘管他已經對中國瞭若指掌。

　　他在中國40多年的生活教會了他謙遜和尊重他人，也許這是他的天性。他同情中國人，但並不一定同意他們。他從未失去沉著冷靜，也從未居高臨下地訓斥主人。

　　他的微笑和笑聲很迷人。他很有耐心，很專業，從不考慮個人問題。

　　他是菲律濱君子的典型——真誠、正派、善良。

　　在十字路口

　　距離總統選舉還有幾週，菲律濱正處於十字路口——雙邊關係可能會在未來六年裏不斷加強，或者達到另一個最低點。

　　仙沓羅馬那是沒有敵人的終極外交官。用另一位親密朋友、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已故的劉曉波的話說，菲律濱不需要敵人。

　　在2017年1月的一次演講中，仙沓羅馬那說，菲律濱或許可以學習非洲一句老話的智慧——“兩頭大象打架時，腳下的草會被踐踏”——這意味著馬尼拉站在華府或北京一邊，成為地緣政治棋子是不明智的。

　　比如沒有敵人的仙沓羅馬那，菲律濱應該是所有人的朋友，而不是任何人的敵人。

　　不管是誰接替了仙沓羅馬那可能認為現在的工作更容易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對中國的深刻瞭解是正確分析、解釋和制定政策和戰略的先決條件。

　　以紙牌遊戲為例，仙沓羅馬那給下一屆政府和他的繼任者打了一個勝仗。 接下來的比賽將決定他的成就是否會逆轉。如果那隻手被浪費了，他還能安息嗎？(原載馬尼拉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