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來：讀書筆記 指天為誓我愛你 ——讀漢樂府民歌《上邪》

　　指天為誓說，我愛你。這是《上邪》詩中的女子。《上邪》出自於漢樂府民歌。這民歌實際上是一首抒情短詩，是主人公對愛情的發誓。這發誓可不一般，而是石破天驚，構成了短詩中的神品。

　　原作如下：

　　《上邪》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詩不複雜，但分析起來，奇思妙想令人驚歎。首句“上邪”是指天為誓，有“上天啊！”的意思。古人敬畏上天，非不得已，不會輕易對天發誓。現在這位姑娘開口便“上邪”，可見她神情莊重，有異常重要的話要說。是不是男朋友逗她說，她不是真的愛他。這姑娘急壞了，才有此發誓，也未嘗可知。

　　果然，姑娘語氣稍急地把珍藏在自己內心的秘密，一下子說了出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說的是，我想與你相知相愛，永生永世在一起不分離。這表達了姑娘的愛情態度，那就是忠於愛情，永遠堅貞。只有這樣的愛情才是純潔美好的。姑娘當然懂得這些，可說了這些似乎還不夠。她還要說些什麼，但她不想再從正面直說，而是逆向思維，出人意料地反向設誓：“山無陵，江水為竭”，是說高山都沒有了丘陵，都變為了平地，江河水都全部乾枯，這是世上最永久的存在物發生了巨變；“冬雷震震，夏雨雪”，是說凜凜寒冬總是雷聲隆隆，炎炎酷暑總是雨雪紛飛，這自然界最永恆的規律也發生了怪變；“天地合”是說天與地合到了一起，整個宇宙發生了毀滅性的變化。如果發生了這樣的情況，這時候然她才“乃敢與君絕”。

　　這是久遠的純真、純情年代，一位女子借用五件不可能的發生的事情，來表達自己生死不渝的愛，其深情奇想，癡迷而摯烈的愛情誓言，讓人驚歎。這個姑娘的表白方式可謂無所顧忌，她的神情形態活靈活現。這與一般詩詞中，喜歡描寫少女初戀時的羞澀情態恰恰相反。也許，這是個心直口快、落落大方的姑娘吧。

　　在正常情況下，高山是堅定不移的，江水是源遠流長的，冬雪夏雷是合情合理的，高天厚地是永存不變的。這一切，都可以用來象徵愛情的品格，而這位元姑娘把大自然常態下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用來設誓，不僅大大加強了誓詞的份量，而且她的內心世界也會讓情人看得更清楚。做為讀者來說，短詩營造出來的藝術效果，那就是姑娘的形象顯得更為可愛、更為純真。另外，全詩基本上是短語，一句一頓，若伴喘息，也與少女吐露愛情時心潮起伏的內心世界相吻合。

　　這首抒情小詩詩短意長，感情真摯，有聲有色，人物形象生動，讀來如見其人，如聞其聲。詩歌山洪般爆發的激情，高度逆向的想像力，使詩歌具有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現今，有些個詩人反對詩歌口語化，而像《上邪》這樣口語化的詩還不是能流傳至今？可見，口語化的詩歌未必就不好。關鍵是看詩歌能否耐人尋味，有沒有強烈的藝術張力和衝擊力。

　　這裏要說多幾句的是，在越來越物質化的社會，指天發誓早已被人們大量濫用，尤其是動輒指天發誓更不可信。因此，姑娘們要留神，有的人裝模作樣玩真誠，其指天發誓的背後，行的卻是騙財騙色的詭計。有的表面與你稱兄道弟，其指天發誓的背後，幹的卻是笑裏藏刀的勾當。有的表面剛直不阿，其指天發誓的背後卻是擺頭擺尾做走狗，這都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