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瑋佳:巷子口的油條攤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7月25日 23:09
晨光微熹時,巷口的油條攤最先醒來。老陳推著他的三輪車準時出現在梧桐樹下,車轱轆壓過青石板發出熟悉的吱呀聲。這聲音二十年來從未變過,成了整條巷子最天然的鬧鐘。
老陳的油條攤簡陋得近乎寒酸。一個褪色的藍布篷,兩口黝黑的鐵鍋,還有那個被油浸得發亮的木案板。但就是這樣一個小攤,卻讓半條街的居民養成了早起的習慣。第一鍋油條下鍋時“滋啦”的聲響,總能準時在六點十五分響起,像某種精確的生物鐘。
我常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觀察老陳。他炸油條的動作有種奇特的韻律感——左手抻面,右手執筷,白麵團在熱油裡翻滾三下就變得金黃酥脆。最神奇的是他從來不用計時器,全憑感覺就能讓每根油條保持完美的火候。有次我忍不住問他秘訣,他笑著指了指耳朵:“聽油唱歌呢。”
老陳的油條攤前總擺著三張磨得發亮的小馬扎。最左邊那張是給孫會計專留的,他得就著熱豆漿看早報;中間那張常坐著梳羊角辮的小丫頭,老陳會特意把油條擰成蝴蝶結;右邊那張則永遠空著——那是留給環衛工老李的,他掃完這條街正好能趕上第二鍋出鍋。
裝豆漿的塑料杯上外面用舊報紙包好。那些報紙都是街坊們攢著送來的,有的已經泛黃,上面的新聞早就成了舊聞。“這樣不燙手。”老陳說著,把杯子遞過來時,還能聞到油墨和豆漿混在一起的香味。
“老陳!,通知看到了嗎?下周就拆。”
老陳的筷子停在半空,油鍋裡的油條忘了翻面。“這麼快?不是說下個月.。.”
油鍋裡的油條漸漸焦黑,冒出嗆人的煙。老陳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撈出來。焦糊的油條躺在瀝油架上。
拆遷通知貼出來的那天,巷口排起了長隊。人們安靜地等著油條,彷彿在進行某種儀式。傍晚,老陳在收拾傢伙什。他動作很慢,把每件工具都用舊報紙包好,像是在跟老夥計們告別。我買了他最後一鍋油條,他多送了我一個糖糕:“趁熱吃,以後.。.以後就吃不著嘍。”
第二天清晨,巷子裡靜得出奇。沒有三輪車的吱呀聲,沒有油鍋的滋啦響。推土機的轟鳴聲中,藍布篷被掀翻,鐵鍋被裝上車。推土機碾過青石板時,那塊石板發出最後的呻吟,和往日三輪車壓過的聲音一模一樣。
老陳蹲在梧桐樹下,用舊報紙包著一根油條啃著。有些味道,有些聲音,有些記憶,是拆不掉的。就像那油條攤上升起的炊煙,散了,卻永遠飄在巷子的天空裡。
所謂人間煙火,不過是這樣一些平凡人用最質樸的方式,在時光裡留下的溫暖印記。就像老陳的油條攤,它從來不只是個早點鋪子,而是整條街坊共同守護的一個關于溫暖的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