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航：巴山幽峽仙洞灣

　　紫溪河，一個浪漫的名字，內蘊著色彩的驚艷和絲滑的動感。因張飛率軍入川采馬桑椹擠汁染布，將整條河流染成紫色而得名。這是一種高貴的色彩，由代表陽的紅色和代表陰的藍色合成，具有調和陰陽及能量的象徵意義。

　　衛星地圖上顯示，紫溪河自東南往西北的徑直流向中，猝不及防地向西南一拐，在仙洞灣緩緩畫出一個藝術的半圓，極像一隻聆聽宇宙奧秘的大地之耳，亦像調節電流的電阻單位“Ω”，然後規正方向，冉冉而去。自包茂高速巴山站出口，沿著紫溪河溯流而上，僅需二十分鐘車程。

　　幽峽被青翠的植被覆蓋，雄偉而靈秀。峽谷上游，山勢較緩，帶有谷地特徵，陽光通透，一派燦爛，是為陽峽。一根根朝天而立的石筍巍然聳立，如一簇向天祭拜的焚香。其中兩根巨大的石筍格外招搖，直逼雲霄，這就是聞名遐邇的公、母石筍！孤峭的公石筍是仙洞灣的哈利路亞，高逾百米，有不知名的灌木依附其上，伸展著嬌小遒勁的枝丫，不時凝聚出一團濃烈的蒼翠，點染著石筍的生命，承續著大地的氣脈。

　　公路邊亦有一個巨大巖洞，淺，寬，敞若大廳，可容納數百人，光線雖暗，視線不受阻礙，是為陽洞。洞旁有一條幽寂隱秘的階梯小道，匍匐在騰挪跌宕的山泉邊，斗折蛇行，鑽入密林溝壑間，不知所往。其間有尚未開發的喀斯特溶洞，幽深不知所終，是為陰洞，千萬年來期待著人類由遠及近的步伐。

　　沿紫溪河下行數百米，陰陽逐漸交匯，射進谷底的陽光，有光輝，沒溫度，咫尺之間，已然隔斷了塵世的煙火。再往下游，山極險峻，壁立千仞，對壘的萬丈懸崖在此呈合攏之勢，狹窄處不過數米，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站在河道中央，兩岸峭壁幾乎觸手可及。此處終年難見日頭，清冷幽寂，是為陰峽。一面的崖壁如巨幕曲屏，曾經映現過蜀國軍團的獵獵旌旗及著名女紅軍馮蘇的矯健身影。另一面嶙峋的高崖上垂下一掛四五十米高的瀑布，九天壘雪夾著隱隱風雷崩坍而下，跌入清潭之中，瞬間化為碧玉，凝神靜氣，不再聲張。不自覺打了一個寒戰，在這個烈日炎炎的六月午後，竟被凍起一身雞皮疙瘩。

　　摩挲著冷得發麻的雙臂，隨幽谷石階盤旋而上，攀登數百步，透過葉隙抬頭仰望，觀音洞若隱若現，洞口上方懸掛著若干巨大籐蔓，懸垂百米，像屏風，似捲簾，掩藏著仙界的洞天福地。洞口崖壁四周有數不清的方形石孔，這些大面積殘存的古廟樁基遺跡，見證了觀音洞曾經鼎盛的香火。站在觀音洞口，將整個幽峽盡收眼底，綠峰如波濤延綿，石筍如沖天激浪，突然想起語文課本中吳均的《與朱元思書》，除了地名，竟句句實寫仙洞灣：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夾岸高山，皆生寒樹……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尤其是那句“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扣人心弦，直擊遊客心靈。正陶醉與古人對話，眼觀鼻，鼻觀心，突然眼臉一亮，抬眼看，一束陽光撲面而來！此時，天空那枚巨大的火球正好懸停在幽谷對岸五百米遠的公石筍頂巔，這根擎天巨燭的燈芯上正躍動著耀眼的火焰。

　　觀音洞高大寬敞，約數百平米，最高的台階之上，供奉著觀音菩薩，慈祥低眉。弧形的觀音洞口像一道彩虹，將公石筍和母石筍圈定在美輪美奐的景致中，若相框中的神仙眷侶。穹頂有許多石鐘乳，像萵苣，像木耳，像小象，像河馬……有的白得晶瑩剔透，有的紅得嬌艷欲滴；有的粗如台柱，有的纖細若指；有的靈動若窗簾褶皺似在隨風起舞；有的剛硬似定海神針兀自巋然不動；有黑洞向上延伸，像直通蒼天的路徑；有巖溶向下逸出，如婀娜臨凡的天使。最神奇的莫過于那顆鮮紅欲滴、像心臟形狀的鐘乳石，外形的圓弧緩緩收縮成的心尖，栩栩如生，盈縮之間，凝固在洞壁上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瞬間復甦，開始了血脈的僨張和有節律的心跳，激活了這方淨土的草長鶯飛與山呼水應。這正是仙洞灣最負盛名的“一碗水”，心尖上的間歇滴水，天長日久，在地上雕塑成一個深約半米的鐘乳石臼，約面盆大小，億萬年來，這一滴一滴，不偏不倚地降落在固定的中心位置，旱災水澇，臼中水不虧不盈，似有神力微調。一米開外，一根一米高左右的鐘乳石柱，臉盆粗細，碩壯雄偉，上方同樣懸著一滴水，億萬年來一滴滴哺育著石柱穩健生長，此乃洞穴中的陰中之陽。更多洞頂的奇石異紋無法辨識，那是神界的煙霞，是裝點天國的謎符，玄秘深奧。

　　遠眺澗峽對岸的公母石筍林，俯瞰紫溪河畔的陰陽溶洞群，再瞅瞅惟妙惟肖的石柱石臼，感歎造物的鬼斧神工和悠遠深意：陰陽平衡而相守，陰陽融匯而相生！

　　紫溪河款款流淌的水聲，瀰散著峽谷涼潤的氣息，我似乎身處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又晃若置身張家界氣勢齊天的石峰矩陣，賞陰陽造化，聽清風流雲，倏忽間，能量得到儲蓄，壓力悄然消解，身心通泰，滿血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