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樹人：慈與孝的雙向奔赴

　　在當今物慾橫流的社會，人心不古，很多不合理的現象時有發生。作為人類最基本的人倫道德，孝道被大力地宣傳與提倡。

　　乍一看，孝道是子女對長輩的孝順。而在我看來，孝道是父母與子女慈與孝的雙向奔赴，這愛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愉悅，有了這個因，孝自然就成了水到渠成的果。

　　我的原生家庭是個“嚴母慈父”的家庭，母親一向對子女的嚴格要求。小時候，稍有不慎，哥姐們就會招來一頓棍棒之打，即使作為最受母親疼愛的老來女，在考上大學之前，每年也會遭受皮肉之苦。可是，受外婆的影響，我的母親是個非常孝順的人。當時年幼的我，看在眼裡，想在心裡。母親在僑聯工作，自然也接觸到很多菲律賓華僑，經過大陸“文化大革命”的洗禮，再看到中國傳統倫理道德觀念在海外這些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傳承之後，母親決定把我送到菲律賓。

　　成家後，一路打拼不敢要孩子的我們卻在遇到金融危機，生活困頓的時候當了新手父母。那個時候，一大堆焦頭爛額的事情讓我幾乎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但是，當我抱著手裡剛剛出生的女兒，看到女兒粉嫩的小臉，我有了重生的勇氣。甚至在最艱難兩年後，我又得到第二胎女兒，我想，假如有一天我不幸離世，這個世界還有她們姐妹倆相依為命。

　　人情的冷暖，世道的艱辛，唯有自己親身經歷過才知道。當時的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未來，自己的孩子們不能沒有未來。為了孩子們能夠就近上華文學校，我搬了三次家，直到孩子們離家上學只有百米之遙。從五六歲開始，學習之餘，洗衣，做飯等等家務活，十八般武藝她們樣樣皆通。

　　“慈中有嚴，嚴中有愛”是我教育孩子的基本準則。每天早上，孩子們上學之前，總會與父母擁抱，而晚上入睡之前，也一定會擁抱道晚安。由於孩子們上的是佛教學校，雙手合十向客人彎腰問候成了她們的習慣，《靜思語》《弟子規》是學校教育她們道德規範的輔助教材，她們總會把學到的道理應用在日常生活中。

　　我們家的孩子們從來沒有買過玩具，她們的玩具來自小夥伴們生日會送的禮物，而她們的生日常常是在孤兒院度過。穿別人的舊衣服，孩子們不覺得丟臉，與孤兒院的孩子們分享快樂，她們覺得幸福加倍，特別滿足。從讀幼兒園開始，孩子們就參與了從超市購買每天學校所需的點心，從小就懂得了精打細算。

　　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身教勝過於言傳。20年前，我父親曾經在我家裡住過幾個月，每當吃飯的時候，家裡的第一碗飯必須是盛給阿公的。有一次，阿公得了登革熱，每天見到阿公，摸摸阿公的額頭，試試阿公的體溫就成了她們必做的“功課”。以至於後來我母親往生後，暑假我帶孩子們回國陪伴父親時，每天“摸阿公的額頭”是她們爺孫難得的天倫之樂，就像我小時候，每天晚飯後，坐在父親懷裡聽他講中國歷史一樣，為了回國陪伴阿公，我家大女兒甚至放棄了進入菲律賓女子國家足球隊的機會。

　　13年前，我母親的身體日漸衰弱，我一年中五次飛回故鄉，母親最後二十幾天的日子是在我的陪伴下走完的。在那段蠟燭兩頭燒的日子裡，兩個分別是12歲與10歲的小女孩在父母不在身邊，又沒有保姆照顧的情況下，獨立生活。這段經曆讓我對生我的與我生的她們都充滿愧疚。母親往生三個月後，我家老大小學畢業了，她給我寫了一封信，意思是說：這一年，我頻繁地離開她們，我對阿嬤所做的一切她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她和妹妹以後也會這樣對我。

　　“媽媽，你是一棵大樹，我是一棵小樹……”是那時候老大學會的為數不多的中文歌，每當她唱起這首歌的時候，總會讓我渾身充滿力量，激勵我努力向前。

　　曾經，孩子們給我們家庭關係的定義不是愛(Love)而是和諧(Harmony)，因為我們家不是父母絕對權威，凡事會尊重孩子們的意見。

　　時光荏苒，轉眼間，孩子們已經長大，兩個都從美國名校畢業，進入職場。在成長的道路上，她們懂得取捨，收穫滿滿，對父母噓寒問暖一直是她們的習慣，姐妹們互相照顧，幫助。

　　有句話說得好：行善與行孝不能等。當孩子們進入職場後，她們說，回饋父母與回饋社會是她們目前的心願。工作之餘，姐妹倆的一大部分時間是在做志工，回饋社會。如今菲律賓、美國以及中美洲都有她們大愛的足跡。她們說，不求大富大貴，錢夠用就可以。

　　在陪伴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也是自我成長的過程，我們家的經歷是從別人口裡生了兩個“來討債”的孩子到現在認識的人都交口稱讚“來報恩”的孩子。

　　-每次目送著孩子們遠去的背影，總是心有不捨，而佛教有一句話叫做“立體琉璃同心圓”，這一世，我們能夠做到母女“同圓種智”，確實是一種福報，是慈與孝的雙向奔赴，我覺得雙向奔赴的愛更給孝道賦予新的涵義。

　　“讓父母放心的孩子最有福！”是我給孩子們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