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濟衛:在凋敝與澄明之間的詩意棲居 ——評阿未組詩《恰逢其時》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10月24日 00:59
阿未的組詩《恰逢其時》以深秋為底色,以自然萬物為鏡像,在凋零與堅守、虛空與澄明之間,構建了一個充滿張力又極具哲思的詩意世界。這組詩不僅展現了詩人對季節更迭、生命輪迴的敏銳感知,更在物我交融的觀照中,完成了對存在本質的深刻探尋。
詩人在開篇《越來越多的草木在風中折斷》中,以“深秋”為時空坐標,通過“折斷的草木”“腐爛的果實”“死去的蝴蝶”等意象,勾勒出一幅衰敗與消逝的圖景。然而,詩人並非沉溺於悲秋之情,而是以“你不可能不”的排比句式,將讀者強行拉入這種必然的宿命感中,迫使人們直面生命的脆弱與無常。但就在這無盡的荒涼中,“槐花荼蘼的時節”和“枝繁葉茂的初戀”驀然閃現,彷彿在時間的斷層中打撈起一絲溫暖的記憶,暗示著消亡中蘊藏著重生的可能。
《藏起自己的人》進一步將這種對生命狀態的思考引向內在。“藏起自己”並非逃避,而是一種主動的退守與清醒的疏離。詩人在“溪水邊”“炊煙下”“廟宇外”這些介於世俗與超脫之間的邊緣地帶,進行著對“前生”的祭奠與對“虛空”的凝視。“花朵在冷霜中熄滅/落葉在秋風裡失蹤”,個體的消亡融入自然的循環,生命因此獲得一種形而上的慰藉。
《在江邊獨坐》是這組詩的核心篇章,也是詩人哲學思考的集中體現。詩人將“獨坐”這一靜態行為與“一瀉千里”的動態夢境並置,通過五個“約等於”的層層遞進,完成了一場精神上的嬗變。“順流而下”的江水既是時間的隱喻,也是滌蕩靈魂的媒介。最終,“肉身成塑”而“心已逃出”,詩人以近乎禪悟的方式,實現了對塵世羈絆的超越。
《聆聽雪落無痕的憂傷》和《到此為止》則展現了詩人與世界的和解姿態。雪用“短暫又空洞的白”覆蓋河山,也隱藏起“未被人間識破的人”,這種隱藏並非消極的退縮,而是以“沉默”和“凍僵的話語權”守護內心的獨立。而“原諒”一詞在《到此為止》中的反覆出現,更是一種歷經滄桑後的豁達與慈悲——詩人原諒陰霾、虛空、噪音甚至平庸,實則是對生命本真狀態的深刻接納。
值得注意的是,這組詩並未止步於秋日的蕭瑟與冬日的冷寂。《我們會經過一個蕩漾人心的秋天》和《恰逢其時》猶如一道暖光,照亮了整體的灰調。詩人堅信“黑暗觸光而亡”,在“五顏六色的深秋”裡,陽光、溪流、瓢蟲、綠葉依然在“炫耀”著生命的熱情。而“恰逢其時”正是詩人與命運相遇的最佳狀態:在“涼風未重,殘陽未盡”的時刻,一塊“倔強的石頭”以其“安靜的溫度”抗拒著漸涼的天氣,詩人與之相遇,實則是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與一種堅韌的生命精神相遇。
在語言上,阿未善於運用長句與排比,營造出一種綿延不絕、循環往復的抒情節奏,彷彿秋日的絮語,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意象的選擇也極具匠心:草木、落葉、江水、雪、石頭等自然元素被賦予豐富的象徵意義,既扎根於東北地域特色,又超越了地域限制,指向普遍的人類境遇。
總而言之,《恰逢其時》是一組在時間荒原上尋找存在意義的深度之作。阿未以詩人特有的敏感與哲思,在萬物凋敝中窺見生命韌勁,在虛空沉寂中聆聽天籟之音,最終在自然的律動與心靈的覺醒中,找到了一種“恰逢其時”的詩意棲居方式。這不僅是個人與世界的和解,更是生命在歷經滄桑後獲得的澄明與通透。
阿未,吉林省吉林市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作家》《山花》《詩刊》《人民文學》《青年文學》《新華文摘》等刊發表作品,有詩作入選《中國詩歌精選》等幾十種選本。詩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獲中國作協重點作品項目扶持,獲吉林文學獎,《作家》詩歌獎,中國年度詩歌獎等獎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