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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韓偓與泉州——唐風遺骨與海洋文明的千年對話

2025年11月12日 00:10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11月12日 00:10

  引子:石將軍的凝望

  葵山腳下,風從南海吹來,掠過一方蒼苔斑駁的墓園。韓偓墓前的石將軍,已伫立千年。他微微轉首,目光一端凝望摯友傅實之墓,一端遙對東南海。那片海,曾是中原人漂泊渡海的終點,也是泉州人揚帆遠航的起點。

  石像的姿態,像是凝固的詩行——訴說著詩人一生的漂泊與歸宿。韓偓的遺骨深植於閩南的紅土之中,正如中原文脈與海洋文明在此交會,交融成千年不息的泉州氣質。晚唐動盪,他選擇在這座城市落腳;而泉州,也以其包容的胸懷,接納了這位流亡詩人的最後一段歲月。

  01 中原移民與海濱鄒魯的誕生

  泉州的故事,從一場場南渡的腳步開始。

  西晉永嘉之亂,士族“衣冠南渡”,沿江而居,“晉江”之名由此誕生。到了唐末宋初,北方烽火再起,百姓“民從之者如歸市”,第三次移民浪潮將中原文明的根脈再次帶入閩南。

  這不只是人口的遷徙,更是文化的再生。中原的禮制、古越的遺風、與海洋貿易的精神在此融鑄,孕育出既重義理又敢拼搏的泉州文明。

  開元年間,泉州建孔廟;貞元八年(792年),歐陽詹高中榜眼,開啟“泉郡文風”之盛。此後千年,泉州進士逾兩千人。九日山間,仍可見唐賢題刻,墨痕早已風化,文脈卻未曾斷絕——“海濱鄒魯”的名號,正由此而來。

  02 亂世孤臣的閩南棲隱

  韓偓(842–923年),字致光,號玉山樵人,是一位被時局逼成詩人的重臣。年輕時受唐昭宗器重,官至翰林學士承旨,卻不肯附權奸朱全忠,終於被貶謫南遷。

  開平四年(910年),年近古稀的他從江西一路漂泊至泉州,受刺史王審邽父子禮遇,寓居西郊招賢院。此後,他在南安葵山結廬“韓寓”,過起“不嫌門巷似漁樵”的清寂生活。

  他筆下的詩,也隨心境變化而轉折:由早年的香艷綺麗、到中年的沉鬱悲憤,終在閩南山水間歸於淡泊。

  《南安寓止》中一句“枳籬茅廠共桑麻”,簡淡平實,卻藏著歷盡風塵後的寧靜與自在——一如泉州的海風,溫潤而有力。

  03 海絲起點與多元文明共生

  從葵山望向海的方向,千年前的泉州港早已帆影如織。蜿蜒的海岸與深邃的港灣,使這座城市自古即與交州、廣府並列為南方大港。

  五代時,清源軍節度使留從效擴城築防、修街造屋、廣招番商,使泉州成為與阿拉伯、東南亞、非洲貿易往來的門戶。宋元之際,刺桐港更躍升為亞洲海上交通的樞紐——“海舟以福建船為上”,宋人呂頤浩如此評價。

  九日山上,刻滿祈風石文的岩壁至今仍在,那是古代航海者起航前的祈願與信仰。

  2021年,“泉州: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中心”列入世界遺產,九日山的祈風石刻,成了這段海上絲路文明最動人的回響。

  04 守墓千年與閩文化的承諾精神

  韓偓去世於後梁龍德三年(923年)。好友傅實依唐制在葵山為他營墓,碑刻“唐學士韓偓墓”,墓園呈“風”字形,寓意詩魂如風。

  石像生之中,那位轉頭凝望傅實墓的石將軍最為動人——千年來,他始終守望著詩人的友誼與信念。

  韓偓逝後,部分族人與隨行顏姓留居杏田村。韓氏北歸時,將守墓之責託付顏氏。此後千年,顏氏族規相傳,村中長者或村長皆肩負祭掃之任。清明時節,香煙裊裊,儀式如故。

  這份代代不輟的守護,不僅是家族的記憶,更是閩南文化中“信義”之道的體現——一種對承諾與歷史的默默守持。

  05 世遺泉州與守墓傳統的現代迴響

  1933年,弘一法師途經泉州南安豐州,見“唐學士韓偓墓道”碑,竟伏碑而泣。此後,他多方尋訪修葺,為韓偓撰傳,稱其“憂國之情,溢於言表”。他在詩人身上,看見了與閩南“愛拼敢贏”同源的精神力量。

  今日的杏田村,顏氏後人仍每日清掃墓前落葉;九日山下,祈風石刻依舊靜默於林間。帆影早已化作巨輪,航線從泉州延伸至世界,但那份對土地與記憶的守護,從未改變。

  韓偓或許未曾料想,他最終歸宿的這片土地,會成為中華文明擁抱海洋的窗口。而他的墓塋,也悄然成為泉州開放與包容精神的象徵。

  結語:千年對話的未盡之章

  韓偓的墓與顏氏的守護,不僅是歷史的遺址,更是一場跨越千年的文明對話。

  從石將軍的凝望,到九日山的祈風碑刻,再到海上絲路的千帆競發,泉州這座城市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延續著中原與海洋之間的對話。

  在現代化的浪潮中,這份對承諾的堅守、對歷史的敬畏,仍是閩南文化獻給世界的深層啟示——那是屬於泉州的詩意,也是一種穿越千年的文化精神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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