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泉：「龍居普渡普龜粿」的傳說

　　普渡，是佛教用語，指廣施法力，使眾生得到解脫。

　　閩南地區的普渡，是揉合農曆七月十五日道教中元節和佛教盂蘭盆會而形成的民俗節日。在閩南，農曆七月叫普渡月，民間也稱為鬼節。這個月大事不宜，凡與喜事沾邊的皆不宜。根據閩南民間的說法，這個月，冥府打開鬼門，孤魂野鬼湧向人間，到陽間享用祭品。各家各戶須在門口供奉祭品，點蠟燭，燒紙錢，敬祭亡魂，希望他們早日脫離苦海，渡過災難或輪迴轉世。普渡分為開巷口、關巷口、普渡日三個重要時日。普渡的活動有豎旗、豎燈、點普渡公燈、普渡放水燈等儀式。

　　在閩南，普渡日是按村莊來排日子的，每個村莊的普渡日都不一樣，所以在閩南地區有“七月初一到三十，大家吃普渡”說法，意思就是在這個月，每天都可以輪流到各村去參加普渡活動，吃普渡粿。為何普渡日是一村一個日子？據說與一歷史事件有關，在清乾隆二十九年七月十四日，不同姓氏的兩個村莊因中元節食品供應緊張，在菜市場買鴨子時，發生口角，兩村發生大規模械鬥，死傷多人。為了避免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官府召集各村長者士紳，以抽籤的方式來決定各村普渡的日期。

　　各村莊的普渡儀式也有所不同。一句鄉謠唱道：“尚卿普渡普燭火，龍居普渡普龜粿，湯泉(今溫泉村)普渡普草埔尾。”鄉謠道出相鄰三地普渡的不同特色。尚卿鄉普渡是農曆七月十五日，酉時，各家各戶門口，燭火通明，照亮夜空，供眾魂魄視光喜赴盛筵。湯泉的普渡是農曆七月廿一日，酉時，主要集中在草埔尾，設米飯牲薋粿品，焚香點燭，筵請各路鬼魂，連續點七落香，一落香需要約三刻鐘，大約需要一個時辰。因人口越來越多，貢品也越來越多，場地有限，後來改為各家各戶自備粿品，各自在大門口敬祭。龍居普渡是農曆七月十九日，以“五大盤龜粿”“大明燭”為特色，在龍顯堂敬祭，米粽、鬆糕、大甜粿、米龜、米食等，每盤以三尺直徑嚴實環繞至龍顯堂屋頂二部椽子，高一丈六尺，每盤需要360斤大米或者糯米等食材製作。大門外的右邊，點亮一支三丈六尺高的大明燭。據說“五大盤龜粿”將衍化為似五座大山的米食粿品，供各路鬼魂歆饗。龍居社裡普渡，按七戶(林、胡、姚、魏、鄭、肖、陳)輪流安排，每年要安排一千五百多斤大米製作“五大盤龜粿”。卯時，起鼓請神，大士爺開面；辰時，出榜曉諭幽冥，街道安壇，開第一、二本懺；午時，做午敬；未時，做阿彌陀佛；申時，完懺；戍時，點亮一支三丈六尺高的大明燭，“紙船明燭照天燒”，舉行普渡法會，拈香，拜座，坐禪普施，拆榜送神，香筵祭祀各路鬼魂。龍居普渡程序緊湊，儀式莊重，環環相扣，場面壯觀，實屬三鄉五里之罕見！

　　龍居社裡普渡為什麼至今仍保持如此規模宏大壯觀呢？

　　龍顯堂的來歷

　　龍顯堂，原名龍居庵(乾隆版《安溪縣志》記載)，是觀音聖廟，始建明代憲宗成化廿三(公元1465) 年，由白衣巖分佛而建。白衣巖建于唐朝哀帝，開平四年(公元907)，坐落天馬山半山腰。天馬山山勢狀似蜈蚣，故名蜈蚣穴。由龍居、新春、洋山三鄉籌集共建而成。巖後山峰高聳，山巒疊翠，萬壑堆雲，雄偉壯麗；前臨深澗百丈，泉水清澈，澗上古籐纏繞盤結成橋，人們任意通往，四周香樟古槐參天，野果漫山遍野，飛禽走獸處其間。

　　白衣巖內崇奉觀音菩薩、定公祖師、妙道帝君、護界將軍。

　　明代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因人口猛增，巖寺簡陋，難適應信眾需求，代宗年間，三鄉首人聚首共商分佛，各自建廟崇奉。依佛意，龍居分得觀音佛祖，新春分得定公祖師，洋山分得妙道帝君。(據說護界將軍是石質，身重，移動不便，置于新春一座大山的一塊大石頭下，有待考證)

　　龍居鄉的觀音佛祖，暫奉在頂寨。

　　頂寨的輔國樓始建于清乾隆年間，距今已有300多年歷史。其廳堂裡供奉著關聖夫子及周倉、關平三將軍神像。樓中神龕上鐫刻的楹聯：“輔跨荊益二州，遺恨三分鼎足；國承東西兩漢，全憑一點忠心”。兩側牆上還有多幅描繪關羽一生功績的民間傳說壁畫，生動形象地體現中國古代人民忠君愛國的樸素情懷和熱愛和平反對戰爭的偉大精神。輔國樓門口有幾塊歷史悠久的岩石依次排開，形態各異，當地村民依據形狀取名為“袈裟石”“香爐石”“筊杯石”等，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生動形象，頗有意趣，這裡是村民茶餘飯後休閒放鬆的場所。

　　明憲宗成化廿三年(公元1465年)，龍居七戶(林、胡、姚、魏、鄭、肖、陳)族長共商重建龍顯堂之事。

　　時年閩南九十三賊進犯龍居七戶。魏氏陳興，器宇軒昂，武藝高超，佩有長槍短戟，隱然虎視之雄，鎮于鄉隘口，坐在鐵耙尖端梳頭，賊人不敢輕易進犯。一天，九十三賊稍信欲到鄉里與陳興一會。來者不善，七戶首人相約在庵門口備酒相待，陳興故行于後，責首人之無禮，隨即雙手各舉一桌腳，側身持酒桌入宅堂，置之中埕上。賊人見桌上斟滿的杯酒未溢，感後背發涼，遂溜之大吉。從此，賊人絕跡于四里(即興一里、興二里，雲一里、雲二里)，黎民倖免遭禍。為追念魏氏功績，故四里以盤金酬之。魏陳興即把盤金贈添建龍顯堂，鄭氏先人弘智

　　願獻地基建廟，林氏獻木材，胡氏燒磚瓦，姚氏供飯食和茶水等，諸姓同心協力。

　　右廳內柱有一聯，曾任汀州府第一任正堂胡輦題：

　　施金建剎當日開山如昨；

　　禦寇靖鄉于今德行猶存。

　　庵內珍藏的明朝宰相張瑞圖所賜的“慈悲顯化”匾額，以及清乾隆十年(1745年)安溪知縣周輯所題的兩方匾額，都成為歷史的見證。光緒年間的大吊鐘，悠揚的鐘聲，餘音裊裊，三鄉五里可聞；有同樣歷史的陶瓷大花瓶，顯得樸素而典雅，更是讓龍顯堂熠熠生輝，彰顯其厚重的歷史文化底蘊。

　　“草霸王”五鳳山稱“帝”

　　元末至正年間(1341-1370 年)是元朝統治崩潰、社會全面動盪的時期， 軍閥割據 ，“賂遺公行，誅求無厭”，饑荒蔓延、瘟疫橫行、民生凋敝、流民四起。

　　《安溪縣志》記載，李大1330年生于安溪縣興一里上卿鄉(今尚卿鄉新樓村虎騎頭)。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七月，李大聯合南安呂光甫起義軍攻下泉州，同年八月派部屬劉廣仁進攻仙遊，捕殺“達魯花赤”(蒙古語掌印官)倒赤沙，威名大震。

　　元至正十四年，安溪農民起義軍李大選擇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的龍居村五鳳山豎旗起義，據險稱帝，建寨稱“王”十八載，開科取士，封官賜爵，進行反元鬥爭。“帝”號“大草”。並在山上建了一座皇宮，為佈局九十九間制的建築，正殿大堂內設有御用金交椅即石交椅一座。

　　因是“草霸王”李大居住地，“龍”為帝王的象徵，該地遂稱龍居，延續至今。龍居村及周邊的一些村莊角落，還保留著當時的叫法，如“軍營”、“頂寨”是當時李大防禦地，“庫內洋”是李大存軍糧之地，“流民淹”是流民乞丐集中之地。“金榜”(虎邱鎮金榜村)，“少卿”(今虎邱鎮少卿村)，“翰卿”(今尚卿鄉翰卿村)，“科名”(今尚卿鄉科名村)等地名，皆因當時開科封爵之地而得名。

　　至正十六年(1356年)，李大率眾攻打同安，不久轉戰長汀。長汀羅良招集地主武裝，聯合各路官軍，共同鎮壓李大起義軍。李大四面受敵，大敗而歸，單騎奔至安溪藍田鄉朝天山下，拔劍自刎身亡。

　　“草霸王”李大在龍居稱“帝”，官府圍剿，相互攻伐，民不聊生，“白骨露于野”，產生了許許多多的孤魂野鬼，陰風怒號，戾氣嚴重，一到夜黑，人不敢出戶。七戶(林、胡、姚、魏、鄭、肖、陳)內的族長商議，決定每年農曆七月十九日在龍顯堂普渡眾生，安魂禱告，用“五大盤龜粿”饗祭，儀式沿用至今，這是周圍三鄉五里沒有的。

　　南北通衢

　　自古以來，龍居就是大田、德化、永春、劍斗、湖頭等地通往官橋、虎邱、同安、廈門、漳州等地的交通要道，是山海連接部，是閩中地區連接沿海的古道樞紐，南北通衢，地理位置重要。商人把山裡的土特產茶葉、瓷器和竹木器等與廈門、漳州的食鹽和海產品通過肩挑手提，互相轉運，滿足群眾的生活需要。

　　龍居與官橋的新春之間隔著一座天馬山，與虎邱、尚卿近在咫尺。天馬山，海拔約 670 米，巍峨陡峭，山高林密，氣勢磅礡，山上霧氣繚繞，雲蒸霞蔚，因似行空的天馬而得名。天馬山上有一條叫菜坑林嶺的茶馬古道，一條三尺多寬的山石與泥土粘砌的古道，據說有108個石坎。有部分石坎在雜草叢生中還依稀可辨，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承載著多少旅人商賈的歷史記憶，是海上絲綢之路的一條重要的延伸線。多少貨物是挑夫通過這條茶馬古道艱難轉運的，山谷裡還遺留有他們挑擔時的“杜錘(挑夫挑擔用的枴杖，既可用于另一隻肩膀分擔肩上貨物的重量，也可用做枴杖，保持挑夫身體平衡)”印跡和爬山時辛苦歎息的回音。“扁擔，杜錘”是貨物轉運的重要工具。“杭育，杭育”是挑夫挑著重擔集體發出的聲音，“前者呼，後者應”。這條茶馬古道，承載著歷史的滄桑與文化的厚重。

　　天馬山下的龍居古街，店舖林立，車水馬龍，農曆每月逢尾數一、六日為圩日，逐漸發展成為周邊村落中繁華且集中的農副產品交易市場，古老的街道見證著昔日的繁華與輝煌。

　　據傳說，元末明初的天馬山上，有一塊山石叫風動石，風吹會動，也有一塊像石雞、石狗的，石雞能啼，石狗會叫。因為此地山高地險，可以高瞻遠矚，是李大起義軍的烽火台，是探子報探外來敵入人侵的哨所。當朝皇帝獲悉後，派高明的風水師來當地勘定龍穴，斬斷龍脈，插入銅針，灌入黑狗血，龍脈斷了，龍氣不通。從此，風動石不動了，石雞石狗的鳴啼聲也沒了，李大起義軍被朝廷軍圍困在五鳳山上，斷了水源和糧草，走向失敗。

　　站在龍居街道上仰望天馬山，視線越過山下錯落的屋瓦與田間綠色的莊稼，整座山便映入眼簾 —— 青黛色的山體連綿起伏，像一匹昂首欲奔的天馬，山脊的輪廓在天光下勾勒出流暢的弧線，彷彿下一秒就要踏雲而去。 

　　山腳下的田壟鋪展開淺綠的肌理，幾戶白牆黛瓦的農舍嵌在綠意裡，裊裊炊煙與山間的薄霧纏在一起，暈出朦朧的層次感。風過時，街道旁的梧桐葉簌簌作響，與山間隱約傳來的鳥鳴相和，抬頭望去，峰頂時而隱在流雲後，時而露出嶙峋的岩石，添了幾分空靈與壯闊。

　　古老龍居村莊，悄然融入現代的元素，街道兩旁的店舖翻新，街道寬敞，鋪上水泥路。獨特的普渡“五大盤”民俗讓傳統與現代在煙火氣中碰撞出別樣韻味，給“五大盤”安裝上閃爍的綵燈，讓它既保有原味，又添顏值。翻新的龍顯堂保留著雕花樑柱，牆角及周邊的草地卻裝了智能音響，節慶時會循環播放民俗典故，讓老傳統以新方式流傳。整個普渡的流程還承載著祖輩傳下的儀式感，讓傳統的莊重與現代的便捷撞出溫暖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