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仁：「能者」切勿「過勞」

　　幾年來任職市作協，頻繁參與相關會議和采風活動，我發現在這領域裡，半數成員來自中年教師群體，其中小學教師占比尤高。這群人向來以求進取、肯努力為底色，具有一定的生活經驗、紮實的文字基礎，本是文化傳承與文學創作中難能可貴的力量，可背後的生存圖景，卻藏著令人揪心的沉重。

　　如今的學校，競爭緊繃如弦，考核縝密如網。小學教師們每週要扛下二十多節課程，舊的教學任務尚未拆解利落，新的擔子又接踵而至——閩南話普及要落地，課題研究要深耕，還有班級之間、學校之間，乃至市鎮之間五花八門的競賽，更有眾多繁雜與教學無關的活動，不斷擠佔著本就有限的時間。更遑論他們多處於“上有老下有少”的人生高壓期，卻還要擠出時間參與采風、伏案寫作，每一分精力都被掰成幾瓣用，超負荷早已是生活常態。

　　猶如商家“殺熟”，“能者多勞”成為各級領導層層加碼的冠冕理由。正因為他們肯負責、能力強，學校的額外任務會優先指派，連家庭裡的大小瑣事，也默認由他們扛下更多。久而久之，竟成了這個群體無形的枷鎖——“能者”成了“多勞”的代名詞，“多勞”又漸漸演變成“過勞”。可“能者”並非鐵打的身軀，精力亦有上限，就像持續運轉的機器，若只知加碼、不懂停機保養，零件遲早會磨損崩壞。“能者多勞”的前提，本應是“適可而止”——承認能力的價值，更要尊重生命的邊界，不該讓“能幹”成為透支健康的理由，也不該讓“負責”變成壓垮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毋須諱言，這群人本身也略帶“好強”性格，有意無意之間，多少也有些爭強好勝。四五十歲的年紀，本應是人生漸趨穩實的階段，但他們也會抱著“退休前多幹點事、多賺點錢”的念頭，在本職工作之外拚命攬活。校內的課要備好、學生要管好，校外的兼職、額外的任務也不願放過，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抓住時光的尾巴。可身體從不會說謊，長期超負荷運轉下，亞健康成了群體標配，免疫力如同被蛀空的堤壩，稍有風吹草動——一次傷風感冒，一場病毒性感染，便可能瞬間決堤，釀成難以挽回的大病。

　　也許有人把這種狀態視作“奮鬥”，可細想之下，用健康換取金錢與名譽，本就是本末倒置的荒唐。我曾在作協交流中直言不諱地提醒：別為單位、為學校拼盡一切。若真熬不到退休，某天猝然倒在工作崗位上，即便能得到一個“敬業楷模”之類的封號，又有何意義？英年早逝從不是“光榮”，而是對個人生命的辜負——那些未寫完的文字、未實現的心願，都成了永遠的遺憾；對家庭更是滅頂之災——老人失卻依靠，孩子沒了庇護，完整的家驟然崩塌；於社會而言，亦是一場無謂的浪費——多年培養的教育人才、文學創作者，還未來得及釋放更多價值，便匆匆離場。

　　生命從不是用來透支的燃料，而是需要用心呵護的珍寶。所謂“進取”，從不是以健康為代價的蠻幹；所謂“價值”，也從不該用生命的縮短來換取。願每位在崗位上奔波的人都能明白：留得健康在，才能有機會把想做的事做完、把該負的責盡到，這才是對自己、對家庭、對社會最實在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