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 :於土地呼吸間見萬物生長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11月25日 00:16
電視劇《生萬物》以“土地”為核心敘事載體,借地主女兒寧繡繡從被父親棄救、嫁與莊稼漢封大腳,到與父抗爭又和解的人生軌跡,串聯起近代中國鄉村的時代變遷。其魅力遠不止於呈現“人與土地生死相依”的表層情感,更在於如剝繭抽絲般深入土地的魂魄,挖掘出其背後承載的精神韌性、思想覺醒與文化根脈——這些“看不見的孕育”,既是劇集打動觀眾的情感內核,更是其超越普通年代劇的深度所在。
土地孕育的,是絕境中向陽而生的堅韌品格。寧繡繡的蛻變,始終與土地的“磨礪”形成深刻共振:初嫁封大腳時,她身著綢緞、手無縛雞之力,連鋤頭都握不穩便磨破了掌心,卻在日復一日的春耕秋收中,褪去了“怕曬黑、怕吃苦”的地主小姐嬌氣,變成了能扛著鋤頭走三裏地、能在田埂上啃著乾糧規劃農事的“莊稼人”。面對土匪劫掠糧囤,她沒有躲在屋裏發抖,而是和封大腳一起,帶領鄉親們在村口築起土堡、手持農具抵禦;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災時,她頂著烈日四處尋找水源,甚至帶頭挖開自家祖宅的老井,將救命水引向全村的田地——她對土地的情感,從最初的“被迫接納”,逐漸轉化為“生死與共”的依賴,更昇華為對抗苦難的勇氣。
封大腳、老村長等農民形象則更具代表性,他們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把土地當作“命根子”:哪怕遭遇蝗災顆粒無收,老村長也會在秋收後帶著年輕人深耕土地,說“地不荒,人心就不慌”;封大腳在戰場上受傷回家,第一時間不是躺臥休養,而是拄著枴杖走到田邊,摸一摸乾裂的泥土才放下心來。劇中有個細節尤為動人:寧繡繡在收割後的田埂上撿到一粒掉落的穀種,不顧指尖沾泥,小心翼翼地將它埋進土裏,還特意用石塊做了標記。這顆“不肯被放棄的種子”,恰是土地孕育的堅韌精神的具象化表達——土地教會人們,只要不放棄希望,哪怕只有一粒種子,也能在來年長出新的生機。
土地孕育的,是打破桎梏的思想覺醒。劇集巧妙地將“土地革命”與“人的解放”編織在一起,讓土地成為撬動思想變革的關鍵支點。最初,寧繡繡對土地的認知僅停留在“能種出糧食、能吃飽飯”的層面,直到共產黨人杜春林來到村裏,帶來“耕者有其田”的理念,她才逐漸明白:土地不僅是維持生存的生產資料,更是關乎“人是否有尊嚴、是否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根本。杜春林告訴她“土地不該只屬於地主,該屬於每一個親手耕種它的人”,這句話如驚雷般打破了她固有的認知。
此後,寧繡繡開始主動學習革命思想,她在自家院子裏辦起掃盲班,教村裏的婦女識字、讀進步書籍;面對“女人不能下田幹重活”的封建非議,她帶頭挽起褲腳走進水田,還組織婦女們成立“互助組”,一起播種、收割。當女性的雙手握住鋤頭,她們打破的不僅是舊俗的束縛,更是“只能依附男性生存”的思想枷鎖——有位大嬸曾對寧繡繡說“我這輩子就是做飯、帶娃的命”,可在參與耕種後,她捧著自己種出的糧食,第一次感受到“靠自己也能活下去”的底氣。
寧繡繡與父親寧學祥的對抗,本質上也是兩種土地觀的激烈碰撞:父親將土地視為“寧家的私產”,認為“土地就該傳給兒子,外人不能碰”,甚至為了保住土地,不惜勾結地方勢力;而寧繡繡則堅信土地是“全村人的根”,該讓每一個鄉親都有地種、有飯吃。這種認知的轉變,正是土地孕育的思想覺醒最鮮明的體現。最終“分田到戶”的場景令人動容:村民們拿著寫有自己名字的地契,在田埂上歡呼雀躍,有人甚至跪地親吻泥土——這不僅是政策的落地,更是千萬農民“從土地的附庸,變成土地的主人”的精神蛻變,是思想覺醒後真正的“解放”。
土地孕育的,是代代相傳的文化根脈。《生萬物》沒有刻意堆砌農耕文化符號,卻讓文明的基因自然融入劇情的每一個細節,於無聲處傳遞著土地承載的記憶與智慧。春耕時節,老村長會帶著村民們舉行簡單的祭祀儀式,念誦“清明前後,種瓜點豆”的農諺,這看似樸素的話語,是祖輩們在長期耕種中總結的生存智慧,是土地賦予鄉村的“時間密碼”;豐收時節,鄉親們會圍坐在打穀場上,唱起悠揚的呂劇,曲調裏滿是對土地的感恩、對豐收的喜悅,歌聲飄在田埂上,成為最動人的鄉土樂章。
就連劇中的老物件,也承載著深厚的文化意涵:寧家祖宅裏的老井,水質清冽,滋養了寧家三代人,村民們都說“這口井連著土地的靈氣”;封家傳了三代的犁耙,木柄被磨得光滑發亮,每一道紋路都記錄著耕種的歲月,封大腳說“這犁耙見過我爺爺、我爹種地,現在又陪著我,它比啥都金貴”。這些物件不是冰冷的道具,而是土地文化的“載體”,連接著過去與現在。
劇集更通過“土地記憶”深化文化傳承的主題:寧繡繡曾不解父親為何總對著村頭一塊荒地發呆,直到父親病重時才告訴她,那是爺爺當年在饑荒年月開墾的“救命田”,靠著這塊地,寧家才熬過了最難的日子。這片看似普通的荒地,不僅養育了一代人,更記錄著家族的苦難與榮光,是父親心中最珍貴的記憶。後來,寧繡繡在這片荒地上種滿了果樹,還經常帶著女兒來這裏,教她辨認果樹的品種,給她講爺爺開墾荒地的故事。當女兒的小手撫摸著樹幹,寧繡繡完成的不僅是一次家族記憶的傳遞,更是一次文化根脈的傳承——土地的意義,早已超越“謀生”的層面,成為連接祖輩與後代的精神紐帶,讓農耕文明的價值觀代代延續。
《生萬物》的“生”,從來不止是草木在土地上的生長、糧食在土地上的成熟,更是精神、思想與文化在土地滋養下的生生不息。劇集用寧繡繡的一生,用鄉村的變遷告訴我們:土地從不是冰冷的泥土,它是有溫度、有記憶、有力量的——它藏著中華民族“不畏苦難、向陽而生”的品格,藏著時代變革中“打破桎梏、追求解放”的覺醒,更藏著“代代相傳、生生不息”的文明密碼。當“耕者有其田”的願景最終實現,我們看到的不僅是農民臉上的笑容,更是土地所孕育的精神力量,在時代浪潮中永遠鮮活,永遠照亮人們前行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