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專：溪畔竹林園

　　踩著夕陽餘暉，走過大橋，來到溪流堤岸邊。停下腳步，直看眼前景致，儘是高樓林立，這裡一幢，那裡一座，幢幢座座直插雲天，蔚為壯觀，叫人望樓興歌。可誰能想到，十多年前的這裡，還是一片“茂林修竹映溪斜”竹林園地呢？

　　這片竹林，毗鄰藍溪畔。從那頭到這頭，洋洋灑灑鋪展開來，方圓一大片。一棵棵青翠的刺竹緊挨著，一簇連著一簇，默默固守著溪畔水土，不讓其輕易流失。每當下大雨漲水，竹林下常會被洪水漫過。待洪水退去，便留下一層厚厚的淤泥，酥軟細膩，肥沃得很。附近的百姓常來挖泥挑土，挑到田里“燒畚”；或是就地“剃”些草皮，曬乾後“燒畚”，再一擔一擔地挑到農田作肥料。那時，當地中小學的勞動課或“學雷鋒，創三好”活動，也常常組織學生到這竹林下挑或抬“大水土”，運到生產隊的茶園裡囤撒，為茶樹增肥助力。

　　不瞞您說，這片竹林當年格外茂盛，竹葉多得驚人。春天一到，新竹葉剛要冒頭，老竹葉便簌簌飄落，滿地都是，連同一個個竹籜，望去一片“花落落”的，看似有些荒涼，卻是耙竹葉的好時候。那時，家家戶戶一日三餐都是“柴火灶”，燒的都是芼柴草，用量極大。人們常背著柴籮，攥著竹耙，來這片竹林園耙竹葉，背回家，添作家用燃料。記得小時候，我也經常挑著一擔疏籠，扛把竹耙，在竹林下忙活。見滿地枯黃的竹葉，便飛快地耙起來，連同一個個竹籜也一一撿拾，堆成一堆堆小山似的，再裝入疏籠壓實，總想多裝一些回家。忙完了，就在竹林下玩耍，跳格子、甩泥巴，或是靜靜地聆聽竹林聲響。風一吹，樹枝搖擺，吱嘎作響，猶如靈泉音韻一般，清脆悅耳，令人越聽越喜歡，越聽越癡迷，也越陶醉，不啻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除了耙拾竹葉，有時還會在竹頭周圍根部挖竹根。這活兒需要有足夠的力氣，大多是大人來做。那時常見有人在竹林下躬身挖掘，挖出的竹根，搓一搓，揉一揉，甩一甩，甩掉粗皮細屑，便露出一條一條白亮的竹根，拿回家做成竹筅，專門用來洗鼎洗灶。

　　此外，那些寬大肥厚的竹籜，也是做扇子的天然材料。做扇子時，先把竹籜壓平定型，再拿剪刀剪一剪、裁一裁，裁出自己心儀的形狀，最後在竹籜中間插上一根細細的竹柄，一把樸素的竹籜扇就做成了。這在物質匱乏、用具短缺的年代，這把帶著竹香的扇子，無疑是夏天最貼心的納涼夥伴。

　　可是，對於小孩子來說，這片竹林更是實打實的樂園。我們常從家裡揣幾塊地瓜，在竹林下挖一堀小土灶，耙些干竹葉，撿幾根枯竹枝，就地烰蕃薯。烰的時候，人人蹲著身子，匍匐在地，對著小灶輕輕吹氣，好讓火苗旺起來。煙靄升騰，霧氣繚繞，週身都浸著濃濃的煙火味。不一會兒，蕃薯的香甜便四處飄散，撩得人口水直流。用樹枝戳一戳蕃薯，若是戳不下去，便繼續添柴火，直到蕃薯熟透才肯罷手。挖出來的蕃薯，黑乎乎的，燙手人直跺腳，孩子一邊呼呼吹氣，一邊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地掂著，等涼透了，便剝掉烏黑的外皮，露出裡頭鮮黃的薯肉。哇塞，酥酥的，軟軟的，甜甜的，香噴噴的，十分爽口，真是人間至味。

　　而今，十幾年過去，雖然這樣的蕃薯香味還能嘗到，但這片竹林園早已被“繁華”取代，舊貌換新顏，早已非昔日可比。“竹影依稀夢未遙”，那些藏在竹林裡的時光，卻依舊清晰如昨，暖在心頭。

　　此時，一聲汽笛長鳴，喚醒了沉醉在往事裡的我。收回思緒，腳步不停，繼續前往幸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