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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德俐:刺桐紅裡望故園

2025年12月11日 23:17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12月11日 23:17

  十六年前送女兒去廈門讀書,順道來泉州匆匆一遊。那時的記憶像一幀泛黃的老照片:開元寺的雙塔在暮色中剪出莊嚴的輪廓,西街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發亮,空氣裡瀰漫著泥土與樹葉的清新氣息。還有巷口那株開得正盛的刺桐,把整個黃昏都染紅了。這些年,一座城,一朵花,還有她的千年文脈,總讓我魂牽夢縈。

  深秋的泉州,依然帶著南國特有的溫潤。友人一句“異木棉花開了”,我便與他驅車前往。車近泉州時,恰逢夕陽西下,金燦燦的餘暉是故人溫厚的手掌,輕輕撫過這座千年古城。天邊的雲霞染成緋紅,與地上盛放的異木棉連成一片,恍惚間,分不清是天上的雲落在了枝頭,還是樹上的花飛上了天際。那異木棉的粉,雖不似記憶裡刺桐的紅那般熾烈,卻也暈染出相似的暖意。

  抵達時已是傍晚,巷口的燈光將紅磚古厝映照得格外溫柔。友人早在老宅天井裡備好鐵觀音,茶香裊裊中,牆角的異木棉花瓣偶爾飄落肩頭。“記得你上次來,也是這個季節。”友人斟茶笑道,“這花開得正是時候,就像專程為了迎接故人。”我輕撫著斑駁的磚牆,十六年的光陰在指間流淌,一切都變了,一切又彷彿都沒變。

  帶著一身茶香與花影,我們次日清晨登上清源山。晨霧如輕紗纏繞山間,友人遙指遠方:“看,那就是仙女醉臥。”但見群山勾勒出一位仙子的側影,她仰臥在天地之間,髮髻高挽,身姿曼妙。“傳說這位仙女因貪戀泉州美景,醉臥在此,化作了山脈。”友人的話語裡帶著詩意,“你看她始終望著東海的方向,那片海見證了多少舟楫往來,又連接著多少不息的鄉愁。”朝陽升起,給那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仙女的衣袂在晨風中似乎輕輕飄動。

  告別山巒,我們漫步在洛陽江畔。秋風帶著江水的濕潤拂過面頰,激起萬頃漣漪。這座被譽為“海內第一橋”的洛陽橋,靜靜橫跨洛水,四十五座船形橋墩是歲月的舟楫,載著千年的故事。橋北段的月光菩薩塔靜靜佇立,慈悲的目光凝視往來行人。“這些橋墩用的可是‘種蠣固基法’。”友人指著水下的基石。我俯身細看,牡蠣密佈,將石塊牢牢凝結。這先民的智慧,讓橋樑歷經潮汐而堅固,何嘗不似這片土地的文化,在時光沖刷中愈發堅韌。

  午後,我們走進閩台緣博物館。夕陽的光輝透過窗欞,給展廳的白牆染上溫暖光澤,空氣中有古紙與木器的淡淡沉香。從史前閩台同屬一片陸地的考證,到宋元以來往來不絕的文物,每一件展品都在訴說割不斷的血脈親情。在一幅清代《福建全圖》前,我們久久駐足,“台灣府隸屬福建布政使司”的字樣清晰如昨。旁邊一對鹿港老夫婦用閩南語與工作人員交談,熟悉的鄉音在廳內迴盪,穿透了海峽的阻隔。友人說:“這夕陽照在文物上,是給歷史鍍上一層溫情。”我想起十六年前開元寺老居士的話:“泉州人過台灣,就像走親戚。”黃昏的光影裡,古老的文書地圖都活了過來,輕聲講述同根同源的故事。

  我們登上大坪山。鄭成功的雕像在最後一抹晚霞中巍然屹立,他身披戰袍,手按寶劍,目光如炬凝視東海。“1661年,鄭成功率兩萬五千將士從這裡啟航,跨越海峽。”友人的話語充滿敬意。山風獵獵,吹動他的披風,也送來當年戰旗招展的聲響。站在雕像下俯瞰,泉州城燈火漸次亮起,星子落滿人間。遠處,清源山的仙女輪廓在暮色中依然清晰,靜靜守望著這片土地。

  臨別前夕,我們又一次來到西湖。月色下的湖面別有一番風致,刺桐的倒影在波光中搖曳,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南音。友人往我的行囊裡塞進清源山茶、刺桐干花,還有一隻精緻的紅船模型。“別忘了,”他望著天邊的弦月說,“刺桐年年都會這麼紅。這紅船,就當是個念想。”

  車行漸遠,後視鏡裡的泉州城慢慢隱入暮色。但我知道,清源山上的仙女依然在守望,閩台緣博物館裡的故事還在繼續訴說,洛陽橋的月光菩薩塔依舊凝視著往來的人群。那抹刺桐紅,已在心底烙下;那葉紅船,永遠載著遊子的思念,在時光的長河裡緩緩航行。故鄉,原是仙女的凝望,是菩薩的月光,是行囊中永遠指向歸途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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