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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毅:大地上的補丁

2025年06月21日 00:39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6月21日 00:39

  一場春雨將田間的麥子洗得油光水潤,枯草遮不住大地的渴望。一群野苜蓿帶著蒲公英、七七芽、野麥子、貓貓眼、泥胡菜、婆婆納,像汩汩而出的泉水潑潑灑灑,流淌在路邊、河畔、渠埂、林地。   

  挨近一株野苜蓿,俯身細視:它以牢固的根為中心,墨綠的草莖貼地而行,舒展成參差不齊的放射狀辮子。每根草辮上都粘著好幾組三葉草,每組三葉與草莖的交匯處又派生出新的草辮,草辮再生三葉。一而再,再而三,生生不息。一塊嶄新濃密的綠補丁像熱敷貼緊緊地粘在大地的胸口,荒涼的地面瞬間變得暖和如春。

  大地上的野苜蓿千姿百態。有時,單株獨苗特立獨行;有時,兩株攜手似一對踏春情侶;有時,好幾株心照不宣散成一個包圍圈,像是在進行一場圍獵;有時,大大小小、密密匝匝的野苜蓿歡歡喜喜聚在一起,一改匍匐前進的慣例,挺腰直臂,齊心協力,聳成一座柔美的小丘,或締造一個神秘的城堡,或織成一塊坦蕩的地毯 …… 

  野苜蓿的世界是蟲蟲的樂園。

  在野苜蓿心形的小葉子或草辮上,經常能看到斑斕的瓢蟲,翩翩起舞的彩蝶,機靈的小飛蛾,探頭探腦的小蜘蛛,忙忙碌碌的小螞蟻。在野苜蓿的羽翼下,蚯蚓在泥土裡長吟,憨憨的西瓜蟲走走停停,漂亮的花斑蝥,多腳的草鞋蟲……

  油菜花開,正是挖野苜蓿的最佳時節。

  蛙鳴如歌,空氣裡混著花草的香味。一群光著腳丫的農家少年迎著拂面的春風,背糞箕挎籃子,踏著鬆軟的泥土,嘰嘰喳喳奔向田野。

  枯草叢裡琳琅滿目。蒲公英擎起耀眼的花朵,婆婆納身著藍寶石風衣,清瘦的野豌豆搖搖晃晃,七七芽似滿天星斗,野麥子青絲飄飄,泥胡菜散發著艾草味道。最引人的是一大片一大片深沉的綠補丁——“粘蓿頭”。

  粘蓿頭,是家鄉父老對野苜蓿的愛稱。

  野苜蓿不像拉拉籐、婆婆納、野豌豆時常潛入麥田,跟麥子爭營養比高低,也不像七七芽、蒺藜、貓貓眼心存戒備,手執利器綿裡藏針。它像溫和的野麥子,保持著與農田的距離,生長在與世無爭的良田之外。那是拉拉籐、七七芽們無法抵達的境界。

  我們把裝在籃子裡有些發蔫的野苜蓿一起浸入清澈的河水。一群淘氣的小毛魚立即圍過來,小嘴巴不停地頂著飄在水面上的草沫。野苜蓿盡情吮吸著小河的乳汁,河面上泛起粼粼波紋。

  飽飲後的野苜蓿清新脫俗,青雲般浮在水面。我們的心也隨之輕盈起來……

  村莊桃紅柳綠,如詩如畫。遠遠聽見豬羊嗷嗷待哺的叫喚。看到它們目光炯炯,大快朵頤的樣子,心裡不禁樂開了花。

  出于好奇,我也跟豬羊一起咀嚼過新鮮的粘蓿頭。淡淡的甜,素素的澀,縷縷的香。那是酸澀的野菠菜、苦澀的泥胡菜和青蛙草無與倫比的韻味。忽然想起白石老人那枚“此中有真味”的印章。野苜蓿就是上帝賜予大地的一枚印章。

  俗話說:“頭鐮子苜蓿二淋子醋,賽過大肉和燒酒。”春天的野苜蓿頭茬最香。青黃不接的日子,母親變著花樣綻放我們的味蕾——用粘蓿頭做菜疙瘩、菜餅子、菜饅頭、菜麵條,把清貧日子玩轉得多姿多彩。

  收割後的野苜蓿會很快重生新的柄葉,修復失去的青春。等到它再次莖繁葉茂,又會被當作香噴噴的韭菜再次收割……直到冬天來臨,它才會休養生息,等待下一個春天重逢。

  清明過後,麥田如海,雲雀在田野上高歌,大地五彩斑斕。馬唐草、巴根草都醒了,薺菜頂一頭雪沫,打碗花吹著粉色的喇叭,野豌豆展露一串串鮮艷的詩行。野苜蓿鑲金吐蕊如大海星辰,金光璀璨。忍不住坐臥其上,心如止水,帶走一身清香。

  到了麥季,花落蒂熟,野苜蓿結出毛絨絨的小球,粘在豬羊的毛髮上或落入泥土。風吹雨淋後,它們開啟了新的生命的航程。

  參加工作後,我才知道苜蓿的故鄉在遙遠的西域(今新疆、小亞細亞、伊朗、外高加索和土庫曼一帶)。兩千多年前西漢武帝時期,張騫出使西域把苜蓿的種子帶到長安,隨後傳播到中原大地。

  苜蓿成為不同民族間友好交流的見證。

  伴隨互聯網的普及,我對苜蓿有了更多瞭解。苜蓿主要有三種:黃花苜蓿、紫花苜蓿和天藍苜蓿。天藍苜蓿也開黃花,南方人稱之為草頭,學名金花菜;北方人稱之為粘蓿頭,野苜蓿。野苜蓿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抗寒耐旱,適應能力強。它不僅是優質的野菜和牧草,還是一味清熱利濕、涼血止血、舒筋活絡的良藥。

  農村土地流轉後,家鄉的渠渠埂埂、溝溝壑壑大都變成了良田,有的被飾以光亮堅硬的水泥面膜,河畔綠樹成蔭,昔日大片的草甸雲飛泥沉。在農田的周圍,在大路兩側,在校園的草坪上,在湖邊濕地,在野草出沒的地方,依然會有一陣陣野苜蓿親人般撲入眼簾。它們像我的父老鄉親,始終保持著牛羊一樣溫順的品格,麥子一樣純樸的本色,大地一樣曠達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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