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旭明:走過時間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8月08日 23:12
門口老槐樹的葉子在秋風中簌簌作響,陳舊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我推開老宅的門,灰塵在陽光下舞動。這是我闊別二十年的故鄉,記憶中的一切都變得陌生又熟悉。
堂屋正中的一把太師椅還放在原處,只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我伸手拂去灰塵,露出暗紅色的木質紋理。這把椅子是爺爺的最愛,他總愛坐在上面,給我講那些古老的故事。
"小雲,過來。"記憶中爺爺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我閉上眼睛,彷彿看見他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捧著那本泛黃的《西遊記》,我總會搬個小板凳坐在他腳邊,仰著頭聽他講小哪吒鬧海的故事。
爺爺講故事時愛捋著花白的鬍子,眼睛瞇成一條縫,講到精彩的地方,突然提高了聲音,把我嚇得一激靈,他會哈哈大笑,用粗糙的大手掌摸摸我的頭。
我走到牆邊的老櫃子前,拉開最下面的抽屜。裡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摞連環畫,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小哪吒威風凜凜地舞著混天綾。連環畫是爺爺去縣城特意給我買的,每次趕集回來,他會變魔術似般的從衣兜裡掏出一本半新的。
有一次,我發高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爺爺守在我床邊,一遍遍地用溫水給我擦身子。夜裡我醒來,看見他靠在窗邊打盹,手裡還攥著濕毛巾。月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我走到院子裡,那口老井還在原地。井台上的青苔已經乾枯,轆轤上的麻繩也早已腐朽。記得爺爺總愛在傍晚時分打一桶井水,澆那些花花草草,他說井水涼澆花可好了。
牆角的那株臘梅居然還在,枝幹比記憶中粗壯了許多。爺爺最愛這株臘梅,每到寒冬臘月,他站在梅樹下,看著那些金黃的小花,說:"梅花香自苦寒來。"那時的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爺爺說話的表情特別溫柔。
我用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幹,忽然在樹皮上摸到幾道刻痕。湊近一看,是幾道歪歪扭扭的劃痕,依稀還能看出是"爺爺"兩個字。那是我六歲時刻的,當時被爺爺訓了一頓,說樹也會疼的。後來他澆花時,每次都會摸摸那個地方,笑笑。
堂屋的牆上還掛著那幅關公的年畫,畫上的關公手持青龍偃月刀,那是爺爺請人畫的,他說關公忠義,後來成神了,要我學他做人。年畫的邊角已經泛黃捲曲,關公的雙目依然炯炯有神,彷彿注視著家裡二十幾年的變遷。
我走到後院,那裡曾是爺爺的小菜園,只是現在雜草叢生,幾株野菊花在秋風中孤零零地搖曳。記得爺爺愛在這裡忙活,種些時令蔬菜,說自己種的菜才香,每次收菜時,都會特意給我炒一盤,看著我吃得狼吞虎嚥的樣子。
夕陽下,老宅裡漸暗了下來。我站在院子裡,看著自己的影子拉長,與記憶中爺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二十幾年的光陰,彷彿在這一瞬間流逝。溫暖的回憶,永遠像爺爺種的臘梅,在歲月的寒風中愈發芬芳醇厚。我輕輕關上老宅的門,轉身離去。
秋風起,又捲起幾片槐樹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我回頭望著老宅,彷彿看見爺爺坐在太師椅上,向我揮手。走過時間,我終于懂得,有些愛,永遠不會隨著時光流逝。
走過時間,我才真正明白,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其實是最珍貴的傳承。爺爺的愛,這老宅的一磚一瓦,永遠刻在我的生命裡,溫暖著前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