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昆：感慨

　　白雲蒼狗，歲月不居。倏忽間，在馬尼拉計順市，鬧中取靜的沓來小區，已住了30年，不知不覺，也從新客變成了舊僑。

　　自從一牆之隔，年逾九秩的侯阿婆，在她的貼身女傭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中走了之後，她遠在美國的兩個兒子，便托親友，把母親的養老的大宅掛牌出售，僅僅一天的時間，便換了主人。如此一來，同小區裡，2021年的聖誕節，需要走訪的老人就剩下102歲的龍伯伯了。

　　一如往年，犬子開車，相偕來到了，曾經住了20多年的八香街，站在了龍老伯的大宅前，眼前蕭索的景象，不禁令我心頭一怔。大門前左右兩旁，修整得賞心悅目的綠茵草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微風中搖曳的叢生雜草；抬眼望，每到年終歲末，便在屋簷下高高掛起的，那二三十盞引人注目的紅燈籠，和耷拉在圍牆上，構起波浪般紋理的聖誕燈，以及應景的裝飾品也都不見了；往往要油漆一新的大門，               彷彿破例似地被遺忘了，致使門景呈現了荒蕪和冷清。

　　按了按門鈴：一下二下三四下，只是不斷地傳來了汪一汪一汪的狗叫聲，沒了以往鈴響便有人應聲而出的情景。望著緊閉的大小門，不僅感歎今非昔比了。十年前的龍家，人丁興旺，四代同堂，每逢年節，便佈置得熱鬧非凡，堪稱整條街的節慶達戶；但自從老夫人走了，孫輩們紛紛離巢另居，除長子偶爾回家來噓寒問暖表表孝心，另外的三男二女，全都扎根在美利堅，鮮少返菲探望為他們買房付首款的老父，而他，也不願前往美國去當一個聾子和瞎子般的居家閒人；就這樣，無奈地做了空巢老人，同保姆似的老女傭及司機，相依為命地生活在這偌大的房子裡。

　　正想轉身離開之際，才聽到了老女傭琳達姍姍來遲的腳步聲。步入門內，犬子關切地看了看，掛在走廊上方那隻，“叫叫號，話了了”(喋喋不休)的鸚鵡是否還在！令人遺憾地不見了蹤影，一問始知，它升天了；值得慶幸的是，年逾期頤的主人，仍中氣十足，說話響亮，且耳不聾，眼不花，只是腿腳不似往年的利索，才把廳堂當操場，在她的護理下天天活動筋骨，鍛煉身體••••••琳達的相告，讓人欣慰。

　　為了不讓新冠病毒有可乘之機，我們謝絕了琳娜的建議，未往室內與龍伯伯話別，而是留下了他愛喝的奶粉和喜吃的蛋面，便匆匆告辭；但請她轉告，等疫情結束了，會再來聆聽他的老調重談一一我有誼子誼女不下一個排，但現在沒有一個有聯繫的，更有甚者，看到我還繞道走，或是假裝不認識；我擔保過的人也不下一個班，但唯有你讓廠家認為，是個遵循年結月清的提貨人，並年年來看望我……龍老伯的的話，每次都讓人感慨萬千，並確信誠實之人終得好報的說辭。

　　走出龍家，揮別琳娜。犬子慣性般地朝著斜對面的盧美姨婆家走去，我喊停了他。“為什麼呢？！”他用迷惑不解的眼神望著我，“她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在她的貴人加恩人龍伯公需要用她的車送醫的當口，卻推諉拖延，見死不救，這種人是不值得我們尊敬和拜訪的。”我一字一頓的話令他一臉茫然地往回走。

　　回家的途中，是思緒萬千，總想著，一個把畢生的精力和才幹，都致力興盛於他熱愛的家庭，且對兒孫有求必應地給予金援的人，而晚境，竟落到了這般事與願違的無奈和孤零，這真是件讓人唏噓和悲哀的事啊！想想他愛養寵物的孫輩們，常常看見他們，不是抱狗，便是蹓狗和逗著狗狗玩得不亦樂乎……他們是否知道？年逾百齡的老祖父，更需要他們親情般的溫暖和呵護！

　　寫於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