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二千里路雲和月——回憶菲島戰友一段不平凡經歷(二)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3年11月06日 23:46
從精神到物質的準備
1949年春夏之間,香港特別支部將報名加入“福建促進會青年回鄉服務團”的成員,分別編成十多個秘密學習小組。當時香港當局是不准七人以上的聚會。因此,學習小組僅有六七人。每次小組討論地點都變換,桌面上擺著一副撲克牌,以應付警方來檢查。而大家學習的是馬列著作:《共產黨宣言》、《國家與革命》,還有毛主席著作《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等,以及朱德總司令的《論解放區戰場》著作。
至8月上旬,福建特別支部以聚餐會為名,在香港干諾道西福建同鄉會俱樂部二樓會議室召開會議。由張兆漢書記主持,決定了送這支隊伍分三批乘船離港到粵東游擊區,並決定由張兆漢帶隊。後因張兆漢同志的腳被公共汽車輾傷,未能成行,改由黃明、莊芬殊和林平風同志帶隊,定於8月中旬出發。
出發之前,每個同志都作了經受艱苦考驗的精神準備,又按照組織交代要化裝。我們女同志要裝扮成村姑,每人只准有兩套衣服,一套穿在身,一套更換。於是,呂青、金淑貞、葛蘊和李彬,由張水貝同志帶領上街,選購了蘭色棉布和素色小花布,各趕製了兩套祖國農村婦女穿的斜襟漢裝,又買了能鋪在山野露宿的膠質雨布,還各買了一個搪瓷牙杯和一把銀色湯匙,因怕游擊區生病缺藥,水貝同志又領我們去藥店,各選購了一小挎包的藥品。
8月17日黃昏,我們接到出發通知,就穿上斜襟漢裝,打扮成農村姑娘,從銅鑼灣坐電車,分散地各自到筲灣的偏僻小碼頭,不出一聲地躲進一間昏暗的小木屋,誰也不發出一點聲響,直待海上完全漆黑下來,木屋裏的人悄悄走出來,登上一艘大木帆船,我們首批60餘人揚帆出發了。
衝破敵人封鎖線
這艘木帆船沒有馬達裝置,只有船主老艄公和五個潮州夥計。我們上船後,宣佈紀律:“不准走動;不准作聲;不准探頭探腦”。當木帆船要駛出港英的海上警戒線,大家都被趕進船底艙了,只留領隊的黃明、莊芬殊和林平風,他們也裝扮成小商小販,在艙面上負責觀察動靜,以防出事。
幾十人擠在狹小的艙底,只有一盞小煤油燈。艙裏空氣非常稀薄悶熱,使人感到暈眩,見到我們女同志的難受樣子。原美骨區的華支戰鬥員許喚民嘀咕了一聲:“南洋的嬌小姐,能受這份苦,真難得!”
船在漆黑夜幕掩護下,緩緩地離開香港碼頭,通過海上警戒線,英軍的探照燈光,遊動地射照我們的木船,兩艘港英巡邏艇往來穿梭,不時地從我們船邊擦過,以為這是一條捕魚船就沒上來搜查。
船好不容易駛入公海,天亮之前,突然颳起暴風雨,狂風夾著大雨,雨水從船艙頂蓋的縫隙裏漏下來。不少同志被淋濕了,只能背靠背坐著,整夜沒合眼。
公海並不安全,國民黨巡邏艇橫衝直撞。幸好老艄公善於應付,以捕魚為名騙過了追趕上來的國民黨巡邏艇,木帆船駛入祖國海域必須穿過國民黨海上封鎖線,敵人的炮彈遠遠地朝我們的木船發射過來,有經驗的老艄公,讓船避開了炮彈的襲擊,原來這是一條較安全的交通線,已有不少革命同志通過這條線進入粵東游擊區了。
8月18日深夜,顛簸了20幾小時的木帆船,終於平安到達粵東游擊區甲子鎮,此鎮處於陸豐和惠來之間。它是粵東的通商口岸,是粵東游擊隊控制的地區,設有跟香港地下黨建立聯繫的交通站,專門迎接投奔革命的同志。“游擊隊同志來接我們了!”聽到一聲高喊,全船沸騰了,大家鼓掌歡呼跳躍起來,已經忘掉了船上的辛苦與暈眩,我當時以興奮又好奇之心,觀察著上船來的游擊隊員。見到他們穿著一身黑布制的軍服,頭上戴著八角軍帽,帽正中縫貼的布質“紅星”,特別耀眼閃亮。“同志們,你們辛苦了!”游擊隊員們的這一聲呼喚,真使我們這批海外遊子,特別地感到親切與溫馨。
征途二千二百里
在甲子鎮僅僅休息了半天,就開始了二千餘里的征途。由於從閩西至粵東公路沿線,仍被國民黨胡璉兵團所控制,公路近側的鄉村,不時會有敵情——常有小股國民黨兵下村騷擾。我們這支沒有槍彈,未經戰鬥的隊伍,第二天就被通知立即撤離至十五里遠的村莊。然後就每日行軍,朝福建方向進發,公路不能走,只能爬山跋嶺。剛走一二天,日行三四十里,雙腿感到脹痛難忍,還是咬緊牙關堅持走下去,大家情緒奮發,沒人喊苦叫累,終於練出硬朗的腳板,日行百里不在話下。
8月24日,前後三批從香港來的百餘位同志,都到達粵東南山匯合了,閩粵贛邊區黨委接待了我們,邊縱政治部主任林美南同志,向大家報告了敵我鬥爭的形勢。邊區黨委正式給這支隊伍命名:“中國人民解放軍福建文化服務團”,正式任命黃明同志為團長,莊芬殊、林平風同志為副團長,特授一面團旗和團徽,邊區黨委還徵詢大家意見,要不要每人縫製一套軍服?可是黃明團長告訴大家游擊區的經費很缺乏。如為大家縫製軍衣,要開支一大筆費用。這給游擊區經濟增重負擔,於是大家同聲回答:“不必再縫製軍衣了!”
我們文服團的同志,仍穿著從香港出發的村姑、小販的服飾。可是胸前又別著團徽,印著一顆五角紅星和細明體字的“中國人民解放軍 福建文化服務團”。
這樣一支隊伍十分引人注目,也令人感到奇特。粵東老鄉常這樣提問:“同志哥,你們從哪裡來的?不像山裏人?”團裏能講客話的小胖子,總喜歡搶答說:“我們是海外來的。”“海外?海外是什麼地方?”“老伯,印尼,你們聽說過這個地方嗎?我就是從那個地方來的。”他又指了其他幾個人,對老鄉們說:“那裏菲律濱來的;那是緬甸來的;那是越南來的……”幾位老者聽了嘖嘖稱讚地說:“生在外洋,也難忘本土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