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 藝:三代傳承手揮彩筆寫春秋 —菲律濱華文文學的發展歷程及創作成果(修改本)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4年07月30日 23:36
首先,我想衷心感謝菲律濱華文作家協會會長許東曉先生的錯愛,提供本人在“東南亞華文國際研討會”上發言的寶貴機會。我的發言題目是《三代傳承手揮採筆寫春秋—菲律濱華文文學的發展歷程及創作成果》。
菲華文學擁有百年歷史,而發言限時十分鐘,我只能採取跳躍的方式來敘說。
依拙見,當代菲華文學應從公元一八八八年算起。
為甚麼呢?
理由很簡單,作為菲華文學的載體—第一份華文報紙《華報》在這一年誕生。新聞報導和時事評論都屬於文學範疇。
倘若我們把華裔作家的作品亦視作菲華文學,那麼菲華文學的歷史可上溯至“西班牙佔領時期”。
十八世紀未,菲律濱產生了一位偉大的華裔作家扶西‧黎薩(DR. JOSE RIZAL)。他寫了兩部長篇小說,即:《社會的毒瘤》和《貪婪的統治》,深刻地揭露了西班牙殖民者及傳教士的醜惡臉目。結果,招來殺身之禍,殉難之時年僅三十五歲。後來,他被菲國人民追認為“民族英雄”,並在其受難地闢建了一座“國立公園”以資紀念。如今,“黎薩國立公園”成了外國遊客在馬尼拉市觀光的“必遊”之地。與此相映成趣的,是旅菲華僑與中國地方政府在黎薩的祖籍故里——福建省晉江市羅山鎮上郭村,後來也蓋了一座紀念公園,充分展現了菲、中兩國政府和人民之間的深厚友誼。
當代菲華文學至今擁有百多年的歷史。我把它分為三個時期:播種、萌芽時期(公元一八八八年—一九七四年);茁壯時期(公元一九七五年—一九九九年);繁榮時期(公元二000年至二0二二年)。
“分期”之說,份屬個人看法,因觀點和角度的不同,難免出現差異,大家不妨各抒己見,實在沒有定輸贏,分高下的必要。
中、菲兩國的友誼可以上溯至唐末宋初。然而,當代的第一個華人移民千島之國的浪潮發生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即“廬溝橋事變”之後。家父就是于一九三七夫南渡菲國謀生的。在這股移民潮中有許多知識分子,他們一般接受過傳統文化教育,又深受“新文化運動”的洗禮,無論是充當教師或業餘寫作都非常出色,給菲華文苑播下了種子。于今所悉最早的菲華文學作品集是一九三七年八月出版的王少平的《菲島瓊崖印象記》。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日軍偷襲珍珠港,引爆“太平洋戰爭”。一九四二年初,日軍入侵馬尼拉市,進而佔領菲律濱全境。三年零八個月的日本軍統治,菲、華兩族人民如處地獄,被逼並肩作戰。
一九四七年出版的杜若、芥子主編的《鉤夢集》,李成立的《碧瑤集中營》,藩葵村的《達忍三年》,吳重生的《出生入死》都真實地反映了這一特殊年代的歷史事實。
此外,一九八五年十一月由中國花城出版社出版的杜埃的《風雨太平洋(三冊)》更是代表作。杜埃先生出生于廣東省大埔縣莒村。一九四0年來菲創辦《建國週報》,從事海外抗戰宣傳工作。一九四七年返回香港任《華商報》副總編輯。
公元一九四六年,菲律濱宣佈“獨立”。很可惜,在往後的十多年裡,新政府採取了一系列排華政策。譬如:一九四七年的“公共市場菲化案”,一九四八年的“銀行菲化案”,一九五0年的“進口商菲華案”,一九五四年的“零售商菲化案”,一九五八年的“勞工菲化案”,一九六0年的“米黍業菲化案”等等。並且在入籍、居留問題上對華人百般刁難。菲政府的這一些舉措,使原本抱著“落葉歸根”思想的旅菲華僑更多地把眼光投入故國家鄉。雖然,自一九四九年“新中國”誕生後,菲國只與台灣保持密切的關係。
這一切,勢所必然地在菲華文學上反映出來。林啟祥(筆名仞青)的《大字》、《出路》堪稱“代表作”。
另一邊廂,由一九五二年至一九六二年,中國政府多次放鬆“僑眷”出境往英屬的香港“會親”,一時之下,香港的北角區成“小福建”。
這些“僑眷”及“僑眷子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以各種名目來到菲律濱。日後,其中一批子弟成為菲華文壇的中堅分子,圈中人稱之為“港流”。較著名者有:許棟(許金棟)、鍾藝(柯賢毅)、王玉琪、鳴笛(王銘題)、阿占(詹超鴻)、劉氓(劉一氓)、吳文煥、小四(施柳鶯)、吳建省、一民(張為舜)、柯林(蔡文輝)、施文志、施騰輝、大少(李泉山)、林英輝等。
有“港流”,自然地也有“台流”。譬如:范鳴英、謝馨、張靈(張琪)、欣荷(李文衡)、黃安瓊等,以女性為多。
五十年代中期,菲國的民族主義潮流發展到高峰,並被一些別有用心的政客所利用,將矛頭指向了長期以來對菲國經濟發展有巨大貢獻的華僑。結果,害人害己。
公元一九六五年,馬嘉帕加總統競選連任失敗,老馬可斯上台。上任後的馬可斯總統,一度扭轉急速下滑的經濟趨勢。並進行土地改革和“綠色革命”,解決了糧食危機。在外交政策上,馬可斯逐漸改變一面倒向美國的“國策”,開始與亞洲鄰國建立友好關係,包括社會主義制度的國家。可是,因為經濟危機重現,社會出現動盪,“菲共”領導的武裝鬥爭再度興起,工農運動風潮日益高漲。
公元一九七二年九月二十一日,馬可斯總統宣佈“軍事管制”。全部華文報被關閉。與此同時,菲律濱政府實行教育菲化,限定華校教職員之需均為菲律濱公民,以及外僑學生不得超過全部生數的三分之一,和華文課程縮減至每週六百分鐘。造成的惡困是,華文教育日趨式微,菲華文壇相應出現“青黃不接”的現象。
由公元一九四五年至一九七四年,據本人不完全的統計,菲華社會至少出版了八十本文學作品,較著名的作家有二十六位。兩個數目都不大。所以,我把一八八八年至一九四五年稱為“播種時期”;一九四六年(菲國宣佈獨立)至一九七四年(中、菲建交前夕)稱謂“萌芽時期”。
一九七五年六月九日,是、菲兩國建交。及後,排華浪潮衰退,菲華社會的經濟狀況有所改善,菲華社團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這些社團對扶助華文教育和宏揚中華文化貢獻良多。
菲國政府追隨美國保持與台灣國民黨當局的外交關係。親台社團有所謂“五大僑團”,即:“商總”、“文總”(國民黨文化協會總會)、“反總”(菲華反共抗俄總會)、“宗聯”(菲華各宗親會聯合會)及“校總”(菲律濱華僑學校聯合會)。這“五大社團”至今依然存在。在整個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親台勢力基本上控制了菲華社會,包括文藝界。
一九七六年始,貪污、腐敗逐漸侵蝕菲國政府的機制,導致社會矛盾激化,經濟局勢也惡化。
一九八一年,老馬可斯宣佈停止“軍管”。但是,繼續其獨裁統治。
一九八三年八月,反對黨領袖亞基諾先生由美國返回菲律濱,在機場遭受暗殺,引發了反馬示威。一九八六年二月二十五日,終爆發“軍變”,老馬可斯總統被逼逃亡夏威夷。
反映“二月革命”的代表作有:林健民的《不流血革命》等。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七日,菲國舉行BARANGAY選舉,(如中國大陸的“街委會”),打開了菲籍華人參與選舉和政治的大門。但是,歷史上形成的民族矛盾,一時難以消除。于是,“融合”與“菲化”的爭辯重新浮上華社的“檯面”。
花開兩枝,話分兩頭。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中國政府開始採取“改革”、“開放”的政策,“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個時候,也適逢菲國政府大力推動旅遊業,放鬆入境管制。因此,大量“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大陸人民直接或通過香港湧入菲律濱。由于生活環境和所受教育不同,這股“新移民”潮對傳統的保守的菲華社會造成巨大衝擊。可是,這一批“新移民”也給華社帶來了利好—推動了菲國的經濟,緩解了華文教育和華文報經營的危機,更予菲華文壇注入了新生的力量。
據我個人的不完全統計,一九七五年至一九九九年,菲華出版的文學作品集達一百六十二本,較著名的作家有六十八位,比較前時期有一定的進步。所以我把這二十四年稱謂“茁壯”。融合與鄉愁是這一時代的最強音。
進入“千禧年”,中國大陸經過二十年的“改革”、“開放”,經濟突飛猛進,國力迅速增強,趕美超英,成為世界排名“第二”的強國。菲華文學也趁著“春風”蓬勃發展起來。
根據本人的不完全統計,由二000年至二0二二年,華社共出版了二百四十三本文學作品集,作家群的人數發展到九十六名。因此,我把這一時期稱為“繁榮期”。
在這裡,我不厭其煩地述說著菲華歷史,主要目的是提供予國外研究者一個參考。依拙見,一篇優秀的作品必須反映社會真相和時代精神。否則,其價值就偏低了。
有人說:當代的菲華歷史是一部“血淚史”;而“文化人”被譏笑為“不務正業”、“浪幫”(貧窮)之流。
然而,就是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下,許許多多的菲華“文化人”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筆耕不輟,硬是在“文化沙漠”上開闢出一片綠洲來。
最後,我想簡單地談一談菲華的“旅遊文學”。公元二0一九年,“第七屆世界華文旅遊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在馬尼拉市召開,筆者曾在會上發表了《傳神妙筆抒文彩,壯麗風光入畫圖》的專題演講(參看拙著《歲月記憶》。其中,提到目前能夠找到的最早的旅遊專著是伊靜軒先生的《蕉風椰雨樓隨筆》(一九四六年)、《菲島風光》(一九四七年),均為薄薄的一冊子。
由于在菲華社會搞文藝創作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不僅寫稿沒有稿費(除世界日報的“小廣場”版外);而且,出書得自掏腰包或自找贊助;出了書,還得免費“贈閱”。所以,市面上所見的旅遊文學書籍不多,個人專著尤少。至今,筆者能夠收集到的旅遊文學作品集,除了伊靜軒先生的兩本大作外,只有:莊克昌《寶島履痕》(一九七二年)、施青萍《行萬里路(三冊)》(一九九六及二00一年)、林懋義《菲華集》、小華《小華文選‧輯一旅遊隨筆》(二00二年)、陳杰《浮生散記‧歐美紀遊》(二00二年)、蔡惠超《菲國風物誌》(二00二年)、一民《椰窗閒筆》(二00三年)、稀南《千島隨筆》(二00三年)、蔡建民《溫哥華通訊(一、二)》(二00五年及二00七年)、代京華《掀開你的面紗—菲律濱印象》(二00四年)、杜鷺鶯《黃昏不再‧一路逐浪到岷江,穿行歐羅巴》(二00五年)、《不過絎一朵花的時光》(二0二二年),以及拙著《菲國風光》(一九九四年)、《神州遨遊》(二000年)、《菲國風光(修訂本)》(二00七年)、《朗園‧千島‧神州》(二0一三年)、《萬水千山總是情》(二0二一年)。拙著《菲國風光(修訂本)》是百年來,菲華社會出版的唯一的一本全面性兼系統性介紹菲國景觀的旅遊專著,很長一段時期,成為華語導遊“必讀”的參考書。
回顧來程,筆者于一九八六年藉“商報”創立“旅遊版”,一九九六年轉至“世界日報”,長期以來,發表了不少旅遊文學作品。期間,曾一段時期供稿予“菲華時報”,幫助建立“旅遊版”。二0二0年三月,新冠肺炎肆虐全世界,為減少開支,“世界日報”裁減了一些版面,自此,菲華報紙沒有“旅遊版”。
當代菲華文學擁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憾未能產生一部《菲華文學史》。最近,我作了一次調查,收集到的百年來著名的菲華作家竟達一百三十多位,參與寫作者,相信近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