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泉：照顧媽媽

　　7月4日清晨，天空蔚然，艷陽高照。

　　最近，八閩大地受副熱帶高氣壓的控制，連續37°C高溫已經一周多了。人們的活動大部分都安排在早晚，日中就很少有人在戶外活動了。

　　媽媽已經78歲高齡了，她想利用早晨陽光比較柔和的時間，到樓頂上的陽台散散步。不想，腳下一滑，“唉——喔”，媽媽摔倒了，站不起來了。我們趕快扶起媽媽，帶她到縣城醫院做X光拍片，結果是大腿右股骨折，錯位，軟組織挫傷腫脹。俗話說：“老年人最怕摔倒。”意思是人老了，鈣質流失嚴重，骨質疏鬆，骨頭比較脆弱，摔了容易斷，斷了又比較難於修復。

　　醫生經過血常規、X光拍片、CT掃瞄、彩超、心電圖、血壓等各種檢查，報告結果是，我母親年紀較大了，體質較虛弱，體重只有70斤，加上貧血，只能勉強做手術，但是存在比較大的風險。手術過程中只採用局部麻醉，不適合全身麻醉，怕麻藥用量過度，醒不回來；手術過程中需要加一個止痛泵，減少病人的痛苦。需要術前輸血、手術過程輸血和術後繼續輸血。醫生通知家屬至少要義務獻血600毫升。手術方案是：在大腿右股骨處加一個鋼釘，鋼釘下端加一段橫條鎖住，穩定。手術大約需要兩個小時。醫生要求我簽一份“病人手術危險告知書”，為了盡快救命，減輕媽媽的痛苦，我簽了。手術過程中，家屬都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等候，等候室牆壁上有手術主要醫生、護士及麻醉師介紹。還有一句標語：“為每一位患者盡責，築牢生命防線。”語言懇切溫馨，增添了在此等待的家屬對手術醫生的信心，對患者的放心。

　　在醫院裡，病人要送到各個科室做檢查，要從病床轉移到手術床，推進手術室，手術完成後再推回原來的病床位，並要從手術床再次轉移到病床，這些工作要求謹慎、小心、周到，要有仁愛之心，要給予病人關懷，這些工作一般都有護士、專業護工等的協助幫忙，整個過程家屬比較不用操心。

　　最難的是病人手術完成後的照顧和護理問題。媽媽因為年齡較大，體質較差，手術前要先輸血和補充一些能量。手術完後，媽媽的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管線、針頭等，除了繼續輸血外，還有輸氧氣管、引流管、導尿管、止痛泵等，還有血壓、心率和心電圖測試儀，本來就虛弱的媽媽，在這些“海陸空三軍”強大火力的壓迫下顯得更加的弱小和無助。醫生和護士交代，注意看藥水，將近輸完要呼叫護士，更換藥水；如果護士沒有及時來換藥水，要關掉輸液管的開關，防止血液倒流。大約兩個小時要給媽媽翻身一次，防止褥瘡；大約兩個小時要倒尿液一次。這些工作看似簡單，實際上是隨時都要在媽媽的身邊看護著，連吃飯，上洗手間都成問題啊。幸好我有兩個妹妹，他們從鄉下農村趕來幫忙，我們彼此可以輪換照顧，可以說說話聊聊天，在辛苦中也能些許享受天倫之樂，舒緩我們照顧媽媽的壓力。

　　我的兩個妹妹出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不久，國家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大大提高農民的生產勞動積極性，各家各戶早出晚歸，辛勤耕作，糧食產量大增，很多家庭脫貧致富奔小康，農村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美麗景象。為了提高生產率，大部分家庭都飼養一頭牛，幫忙耕地。在農忙時節，牛是家庭的寶貝，得到很高的待遇，得到很好的照顧，一頭牛等於一個男性的勞動力。三餐要小孩或者大人專門割青草給牛吃，還要額外加上稀粥或者地瓜粥，因為牛要跟著主人早出晚歸，披星戴月，耕田犁地，融田耙地，松土挖方。牛連休息的時間也很少，在田間地頭站著吃草或者吃稀粥，休息半個鐘頭，就要下地耕作了。在農村裡，一頭牛一般要有一個小孩專門看管——農忙時，負責割草餵牛，負責牽到田間地頭，方便大人耕作使用；農閒時，要到山上放牛吃草。“放牛娃”“牧童”就是我國農耕文明的“特色詞語”。那時還有一些小孩的名字就叫“看牛”。那時候的農村，女孩基本上沒有讀書，我的父母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兩個妹妹就這樣成了“放牛娃”，還兼“放”我兩個叔叔的牛，每年多“賺”10元。這樣，兩個妹妹沒有進學校，都不認識字，出嫁後，大妹只能在家處理家務，做最簡單的泥水活小工，小妹只能做些裁縫的“車工”，勉強餬口而已。隨著時代的變化，知識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將越來越大，沒有知識是多麼的可怕。

　　大妹基本上在農村生活，很少來縣城，要從40多公里外的小山村來到縣醫院看望母親，是很不容易的。她要先雇乘摩托車到鎮裡，再乘201公交車來到縣醫院。我給她說，縣醫院旁邊有一個公交車站牌，站牌旁邊有一棵大榕樹，下車後走5分鐘就到縣醫院了。鎮裡剛好只有一趟201公交車開往縣城，絕對不會乘錯車的，但是，大妹在車上緊緊盯著前方，生怕錯過有一棵大樹和一個站牌的地方。生活往往是這樣，越害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公交車在剛進入縣城不久，路邊有一棵大樹，下面有一個站牌，大妹一看到這樣，馬上叫公交車司機停車。大妹暈車，一下車，天旋地轉，分不清東西南北，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亂竄。現在的街道都差不多，大樓也差不多，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如何辨認呢？走來走去，腿走軟了，還看不到縣醫院。只好打電話問我，這裡距離縣醫院走路還需要1個多小時，要乘公交車呢，不知道乘哪一路，也不知道乘哪一個方向的公交車，我只好用電話引導她步行2個多小時才到達醫院。唉，這是沒有知識惹的禍啊。

　　大妹到醫院幫忙照顧媽媽已經兩天了，她要回鄉下一趟，看看家裡的雞鴨鵝等，給他們添加食物和水。既要孝敬媽媽，也有愛護家禽家畜。自古忠孝難兩全。俗話說，船要照顧好，貨物也要照顧好。中年人就是這樣，既要孝敬長輩，也要照顧好晚輩。我帶大妹到醫院門口乘公交車，給她介紹，媽媽住的是二號樓4層407病房。兩天後，回來的時候，大妹忘記了，走到1號樓4樓，找不到媽媽，趕忙下樓，登上3號樓4層，又找不到媽媽，心裡慌張了，只好打電話，我下樓接大妹上來。原來大妹來找媽媽是憑記憶憑感覺的，只記住4層，沒記住幾號樓。唉。媽媽的主治醫生是從外省引進的高級人才李醫生，都說普通話，兩個妹妹都聽不懂，“鴨子聽雷公”(閩南語俗語，聽不懂聲音)，沒辦法與醫生交流，每次醫生交代病情、簽字、交費等，都要我在場。

　　現代社會，沒有知識沒有文化真的很可怕啊。

　　媽媽手術完一周後，醫生說可以回家了。我住在六層，沒有電梯。媽媽的大腿用紗布固定著，不能隨意抖動，用抱、用背，或者兩人前後抬著，都不合適，都會擠壓或者損傷腿部。我們沒有擔架，妻子找來一塊舊床板，我們把媽媽小心翼翼地抬到床板上，樓梯是傾斜的，有拐角，既要防止媽媽往下滑，又要防止往外甩。我和妻子、妹妹、女兒團結合作，齊心協力，把媽媽一步一步地抬到六樓。午後的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媽媽雖然很瘦很輕，但是，我們一家人還是抬的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因為我們抬的不僅是媽媽，更是一種愛心、孝心和責任心。

　　人啊，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有兄弟姐妹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