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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觀水:春日食草記

2025年05月24日 00:02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5月24日 00:02

  我一直鍾情于野菜。童年放牛割草時,總在勞作間隙尋機採摘野菜。春日是個食草季,春風拂過,春雨浸潤,野菜便爭先鑽出地面。放眼望去,河灘壩堤、水渠田埂、牆根山坡,處處鋪展著嫩綠的地毯,織就春日的錦緞。

  那時我常把牛兒托付給小夥伴,自己蹲在野地裡尋覓野菜。中午歸家,母親總能變戲法般將野菜化作佳餚:清炒時碧綠生香,做餡時鮮嫩多汁,蒸粑時清香盈室。那些沾著泥土芬芳的野菜,經過母親的巧手,變成了記憶中最清甜的春日滋味。

  後來離開鄉村,在城裡生活,但會時不時買些野菜回來解解饞。

  或許命中注定與野菜有緣。我居所旁有一塊荒廢了十多年的空地,原先說是要建商場的,推土機來過一次便再無動靜。如今成了附近幾戶人家的菜園子。起初,鄰居們曾很用心種菜:春種芥菜、絲瓜,夏種豆角、空心菜,秋種白菜、蘿蔔,冬種辣椒、大蒜小蔥。可種著種著,由于不打農藥,不下化肥,種出的菜,要麼被蟲啃得千瘡百孔,要麼蔫頭耷腦長不大,倒是那些被嫌棄的野菜,在菜地裡、籬笆旁、亂石碎磚中活出了精氣神——白菜地裡擠滿了馬齒莧,蕃薯地裡成了灰灰菜的天下,水泥管邊瘋長著野莧菜,籬笆縫裡長了幾顆白花菜。最稀奇的是蛤蔞,在廢輪胎圍成的“花壇”里長得恣意,彷彿春天偏要在這廢墟裡繡出一幅《野菜上河圖》……

  野莧菜最是潑辣,水泥管邊一蓬蓬長得生機勃勃。記得家鄉人叫它“豬乸(nǎ)菜”,但在我居住的小城,卻少有人吃它。焯水後澆一勺蒜頭油,淋上生抽,便是家鄉常見的佐粥小菜。鄰居柯姨偏要學化州做法,豬油渣剁碎了和野莧菜同炒,起鍋前淋半勺豉油,鹹香裡裹著野菜的清苦。上星期她女兒從深圳視頻回來,見她在灶台前翻炒,直嚷:“媽媽炒的不是菜,是鄉愁!”

  灰灰菜在蕃薯地裡瘋長,葉片正面覆著灰白色粉末,像撒了層薄霜。記得小時候家鄉人說它是“救命菜”。妻子精心地用滾水焯去澀味,拌上陽江豆豉和朝天椒。再煮上一鍋蕃薯粥,女兒下班回來,吃完飯放下筷子說:“老媽你明天中午還整灰灰菜配蕃薯粥。”

  白花菜最金貴,每年就在籬笆縫裡長那麼幾棵。春季雨水澆透時,葉尖兒水嫩嫩的,這時便小心翼翼地掐一小把。妻子聽人說,用砂鍋燉鯽魚湯時放些白花菜,大火翻滾煨出奶白色,起鍋前撒一把陳皮,滋補養顏,便想試試。畢業于惠州學院的女兒放學回來,偏要效仿惠州古法,繫上圍裙將白花菜嫩葉裹麵糊炸成“白花簽”,笑說這是惠州沿海漁家的老手藝:“當年蘇東坡被貶惠州時,常到西湖邊打野菜,說不定就是就著這口酥香,寫下‘日啖荔枝三百顆’的呢!”

  長得最茂盛的當數廢輪胎圍成的“花壇”裡的那叢蛤蔞。鄰居歐老師說,十年前她遊湖光巖時,見巖縫裡密密麻麻長滿蛤蔞。聽聞這植物有祛風散寒、行氣止痛之效,便挖了一株用報紙裹著帶回。如今這簇蛤蔞已繁衍成了綠毯。妻子常摘其葉製作蛤蔞飯:嫩葉洗淨晾乾剁碎,熱鍋放豬油爆香蒜蓉,倒入蛤蔞葉小火煸至乾爽馥郁,再與淘淨的大米同炒,最後倒進電飯鍋加水燜煮。揭開鍋蓋時,蛤蔞的辛香與米飯的甘香水乳交融,全家人饕餮一番,轉眼間一鍋飯便被掃光。

  馬齒莧,我們喚作酸瞇菜。卵形葉片,深紅莖稈,頂端開著極小的小黃花。我覺得這菜甜中帶酸太沖,兒子卻喜歡。他下廚時,焯水瀝干,熱油爆香姜蒜,大火快炒,最後撒把糖。起鍋時紅莖綠葉冒著熱氣,兒子得意地說:“酸溜溜帶點辣,還有回甘,比肉還香!”全家搶著夾,一會兒就光盤。

  春日食草,食的是山野的氣息。圍坐餐桌時,幾碟野菜便牽出舊時光:清人陳維崧“瓦盆添水注新茶,野菜山蔬次第嘉”的雅趣,母親灶前的鍋鏟叮噹,孩子爭搶時的歡聲笑語。那些沾著露水的野菜脈絡,正細細縫補著都市裡漸淡的人間煙火。

  春日食蔬,嘗的是山野的呼吸。圍坐間,幾碟野菜織就時光經緯:《山家清供》裡的薇蕨春盤,妻子顛勺時的鑊氣蒸騰,孫兒吮指時的菜香縈繞。那些沾露的野菜脈絡,正以葉脈為針,縫補著都市人褪色的鄉土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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