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魁:走筆嘯湫坑

　　僑鄉南安楊梅山，誠為東南形勝、仙釋之幽境也。其山巍峨，若蛟龍蟠曲；林壑幽深，如畫屏鋪展。四季煙霞，變幻莫測，朝夕雲靄，姿態萬千。山中小徑，曲折蜿蜒，青石階上，苔痕斑駁如古卷留痕；松柏掩映，松鼠躍枝，野雉翩躚，山花綻放若繁星綴錦。十八梵剎，星羅棋布，恍若蓬萊仙境遺落凡塵，又似銀河星子墜于翠微。

　　座落于楊梅山中的雪峰禪寺，唐為西林蘭若，歷三築于春樗，終成閩南之叢林勝境。千僧雲集，梵唄聲震雲霄。寺內四景八趣，引得無數文人墨客傾心而來，留下諸多詩篇，為其添就渥厚之文化淵藪，更賦予雋永之人文風華。昔年，朱子與知柔同游，曾題“地位清高，日月每從肩上過；門廳開豁，江山常在掌中看”，讚歎其勝。義存、如幻、佛化諸高僧，皆出楊梅之雪峰，功參造化，名垂青史。更有太虛、弘一等高僧，雲遊至此，潑墨抄經，闡揚佛法，廣度眾生。

　　九洞崆時隱時現，傳說古有千年巨蟒、蜜婆、鐵掃帚等群妖藏匿，為禍民間。楊文廣攜天兵至，降妖伏魔。一把神火入洞，煙起桃林蓬壺之馬跳，妖棄鐵掃帚，墜地成坑，逃匿消歿，一方遂得太平。此即“嘯湫坑”地名之傳也。

　　嘯湫坑之勝，山澗奇絕，飛瀑如白練垂空。水自百丈崖頭跌落，聲若雷霆震谷，霧似素綃漫卷。晴日觀之，虹霓橫跨；雨時望之，蛟龍騰淵。溪澗清淺處，可見錦鱗戲藻，石蟹橫沙；深潭幽邃處，時聞水府龍吟，翠空鶴鳴。

　　復前行，至圓通古寺，唐基宋礎石半埋荒草，明季碑碣斜倚斷垣。近年重修之觀音閣，飛簷斗拱尚存古制，然其彩已失舊日韻致。寺前石罄，音色清越，一擊則響徹空境，再擊則群山回應。余與黃藥師盤坐巨石之上，見夕陽雲霞掩映古寺殘影，恍若見昔日香客如織，鐘鼓齊鳴之盛況。

　　山中氣候殊異，晨起嵐氣沾衣，如輕紗拂面；午時松蔭生涼，似幽夢沁心；暮色四合時，歸鳥投林，山月探頭。尤奇者，每值雨後初晴，雲海鋪陳峰壑之間，諸寺浮沉雲濤，若隱若現。此時立于高石台，但覺衣袖生雲，呼吸皆白，幾不知身在人間。

　　山中民居，樸淳古風。于此烹泉煮茗，茶香中娓娓道來山中諸多軼事傳說。黃藥師能識百草，暢談歷代禪師閉關洞天，太虛、弘一軼事。山巖壁上崖刻，似在訴說千年滄海之歎。

　　暮色漸濃，余與黃藥師循徑而下。回首但見群峰漸次隱入暮靄，唯雪峰一尖，金光佛影。山風過處，松濤如誦經聲，澗水似鳴佩環。腹雖饑而意甚愜，相約來年春深，當攜茶重訪，于圓通遺址賞杜鵑，到嘯湫坑裡聽蛙鼓，再續山水清緣。

　　詩曰：楊梅郁處隱仙蹤，十八伽藍瑞靄濃。飛瀑常懸雲外練，嘯湫長湧悟玄通。殘碑猶記高僧跡，斷碣難尋雅士蹤。欲問山中真境界，一輪明月映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