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德:烽煙呂宋島：「華支」南征1945

烽火連天的1945年二三月間，馬尼拉戰役尚未完全結束，解放南呂宋的戰鬥即已打響。馬尼拉的日寇殘敵于2月26日被完全肅清，市區和郊區全部光復。在此之前，2月23日，在內湖省羅斯萬牛鎮展開了一場解救盟軍戰俘的驚險戰鬥。這是一場由美軍第11空降師、菲律賓後備軍官游擊隊、菲律賓人民抗日軍（民抗軍）和華僑抗日游擊支隊（華支）共同參與的聯合作戰與營救行動。在各方配合下，羅斯萬牛鎮很快被佔領，華支戰士首先衝入關押盟軍戰俘和僑民的集中營，經過英勇機智的短兵相接，消滅了集中營的守敵，解救出超過2100名戰俘和僑民，贏得了各方的高度讚揚。然而華支也付出了犧牲林淵、柯孫禮兩名戰士的代價。解救行動完成後，華支將部分戰俘移交給華僑地下抵抗組織的戰友們妥善照顧。美軍隨軍記者趕來將此情此景拍攝下來（圖1）。照片中，兩名美軍戰俘雖然衣裳襤褸，面容憔悴，但被人們的溫暖所環繞，舒展的精神油然可見。

緊接著，華支準備配合盟軍南征追殲日軍。3月3日，華僑各界人士舉行歡送華支出征的儀式，場面壯觀（圖2）。華僑群眾衣著整齊，高舉著中華民國國旗，以及各團體會旗，還有歡送橫幅，站立于上方。華支戰士身著軍服，肩扛槍支，席地而坐。一名戰士手握美國星條旗，立于隊伍前方。由于華支在馬尼拉戰役中表現出非凡的戰鬥力，美軍遂向其提供了武器裝備和軍服，使華支軍容為之一變，為重上戰場作了充分的準備。拍攝此場景的照片右上方，有如下題字：「華支奉命開拔重上征程，全體戰員洎歡送各界代表合影。」先父陳振佳在寫于1955年的《自傳》中有一段這樣的記敘：「一九四五年三月上旬，我們華支第一、二、三大隊等，在馬尼拉光復後，經過一段時間的集中整頓訓練，就又配合盟軍南征了。那時僑眾非常熱愛游擊隊，我們受到各方面的慰問。臨上前線時，我的母親和妹妹也來華支總部送行。」先父留下的文字正可以和照片中的場景相互印證。

由于日軍拚死抵抗，解放南呂宋的戰鬥之慘烈程度並不亞于馬尼拉戰役。3月10日凌晨在甲米地，前一天被擊潰的日軍猖狂反撲，偷襲美軍炮兵陣地。華支一個排和美軍一個班的戰士迅速出擊，斃敵三十餘人。但在追擊過程中卻遭敵伏擊，華支排長黃伯賀和美軍班長不幸中彈犧牲。4月25日夜，指揮第二、三大隊的華支參謀長陳村生，在地耶撥省爹旺社山地搜索殘敵時，與敵人發生遭遇戰，不幸壯烈犧牲，年僅28歲。這是華支犧牲的官階最高的指揮員。陳村生犧牲後，美軍派軍車將其遺體運回馬尼拉，靈柩停放于阿實加拉牙大街萬國殯儀館，出殯安葬儀式于5月2日舉行。華支派出一個排的戰士參加。先父在《自傳》中寫道：「華支總部組織一排人的武裝，由我擔負代排長，帶領到馬尼拉市參加隆重的出殯安葬儀式。」戰士們出發時列隊嚴整，表情肅穆，舉著中美兩國旗幟，寄托著對英烈的無限哀思（圖3）。

1945年7月，菲律賓的日軍遭全殲。8月，一名菲軍指揮官諾塞特（Maximo Nocete）在要求嘉獎華支而呈交總司令部的函件中說：「華支的官兵都是他國公民……他們可不必負任何直接抗敵的責任，可是他們採取了這種行動，這就體現了他們抱著扶弱鋤強的人類本性……他們寧願決心參加戰鬥，不惜為戰鬥而嘗盡一切艱苦和犧牲……他們這班愛國分子自始至終同我們並肩作戰，一直堅持到最後勝利。」這一肺腑之言，乃是菲律賓人民對華支的最樸實無華的評價和最崇高的敬意。

父親在闊別35年後，于1984年率領一個經貿代表團訪問菲律賓，與他的華支戰友們久別重逢，並一起前往馬尼拉華僑義山祭掃華支烈士墓。父親向陳村生烈士獻上花圈，並和戰友們共同緬懷英烈（圖4，中為父親，左為王振厘，右為蔡宜呼），還瞻仰了華僑抗日烈士紀念碑（圖5，左為父親，右為蔡宜呼）。

異國他鄉，視如本土。驚天泣鬼，義無反顧。歲月悠悠，世事板蕩。英靈不死，地久天長。

（2025年8月15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