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成：泉州人與泉州事

　　初聞不識詞中意，再看已為局中人，我與泉州甚是有緣，但相交不深，只知道是個僑鄉，GDP 屬福建三甲，但真正與泉州的交集是在我擔任中建菲律賓公司總經理以後。因為菲律賓華人在經濟方面的成就，為了開拓市場的方便，早期中建集團在菲律賓的機構是委託福建省建工總公司代管，派到菲律賓工作的國內員工也是清一色的閩南人。到1997年代管期結束，我從新加坡來菲律賓履職，從此便開始了與泉州人打交道的歷史，幾年後，中建菲律賓公司成交了一條60多公里的薄荷島環島公路項目，履約也是安排位於泉州的福建省公路一公司來執行。初來乍到的一公司團隊，經歷了一個艱難的適應過程，他們做得很認真也很辛苦，因為項目是中建與當地一家叫CMP的建築公司聯合承接，各家一半，相向施工，公路一公司代表中建，在各種不利的自然與人文條件下忍辱負重地堅持了三年，直到項目完美交付。從此，我對泉州人有了較為深刻的認識。“莫怨長年鞭加身，此身本是拓荒牛”，泉州人的隱忍，注定了他們在艱難困苦中具備強大的生命力，那是一種不成功都不可能的精神。

　　第二次與泉州的交集是菲律賓著名僑領吳聰滿先生所屬美加世界房地產集團在泉州少林路一號投資的房地產開發項目，也許是大意，也許是過於對家鄉人的信任，吳先生當時把項目輕易地委託給了一家小的建築公司承擔，結果長時間沒有進展，反而不停地要求追加預算，這種近乎訛詐的行為讓吳先生陷入到深深的苦惱之中，後來，吳先生托我幫忙，希望找一家好的承包商接盤，我理解他的心思，作為泉州人，他想回饋故鄉，但多年的南洋生活，讓他生疏了故園的規則，華人之間那種常用的 “君子協議”在國內已經不再有效，白紙黑字的交易替代了一切可能的信任。在反思受騙的經歷之後，吳先生開始著手尋找正規公司繼續項目的施工，並且希望新公司能夠妥善地處理好與地方政府及前任承包商的關係，於是我出面協調由中建七局三公司來承擔這個任務，這是一家位於福州的企業，由部隊成建制轉業而來，帶著軍人的作風，是中建系統內小有名氣的三級企業。結果七局三公司不負所望，借助天時地利人和，將項目圓滿收官，得到業主及當地社會的高度認可，就連菲律賓前總統阿育約及一干政要還親自前往泉州參加了項目的竣工儀式。

　　在菲律賓的泉州人占華人華僑比例的四分之三強，我也有不少來自泉州的華人朋友，他們的業務範圍涵蓋了建築業的全部產業鏈，大多是我們上下游的合作夥伴，幾十年的合作經驗告訴我，在菲律賓的泉州人基本都人有人道商有商道。老一代的泉州人勤勞節儉，說一不二，新一代的泉州人進取開拓，靈活機動，他們的商舖遍佈菲律賓的大小島嶼，如果你有機會探訪坐落在各地的中國城，就能明顯地感覺到：泉州是菲島的泉州，菲島是泉州的菲島。雖然這裡的華人喜歡說自己是晉江、石獅或南安人，總而言之他們都是泉州人，是他們創造了將中華文化與呂宋風俗相結合的新型生態模式，讓泉州人能夠生生不息地在這個南洋千島之國經營著自己的事業。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所認識的泉州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熱衷慈善，愛好回饋，很多人成功之後都會為故鄉捐款捐物，修路架橋，捐資辦學，當然他們也一定不會忘記修繕自己的祖宅，強化自己的根基。多少年來，作為僑鄉的泉州得益於僑匯的回流，將自己的家鄉建設得美輪美奐，讓一個地級市成為東亞文化之都，世界遺產城市及國家級生態保護區。此外，從泉州出來的華人華僑雖然因為歷史的原因大多沒有受過完整的學校教育，但他們天生的具備商業頭腦，擁有敏銳的商業嗅覺，能夠抱團互幫，共享同擔，以一帶十地領著父老鄉親走出海外，造就了遇人必有泉州人，問商必逢泉州店的火熱場面，讓泉州之花開遍到千島之國。

　　山高人為峰，海闊心無界。是泉州人造就了泉州，是泉州人造就了南洋菲島，菲律賓經濟的最大貢獻者當屬泉州人，十大富豪有其七，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泉州人，菲島的泉州人做生意喜歡普惠制，如餐飲業中，一樁生意入伙者可能會是數十人甚至上百人，但出面的卻只有幾位，其它都是些“背後的隱形人”，眾人拾柴火焰高，無論顯形隱形，大家都會帶自己圈子裡面的人去餐館消費，維持源源不斷的食客來源。在房地產業中，“一頂帽子大家戴”也是常見的手段，同一公司名下的不同項目股東可能是不一樣的，這種經營模式既減輕風險，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由於利益交織，參與者有福共享有難共擔。多元化的經營不僅能夠平抑市場風險，維持“東方不亮西方亮”的經營形勢，還能夠通過市場的覆蓋與行業的延伸嗅到新的商機。泉州人喜歡熱鬧，同鄉好友經常會在夜晚相聚小酌，以緩解白天的疲勞，同時分享各自的從商經歷，喝到微酣處，大家猜拳助興，最後總會以一曲《愛拼才會贏》結束聚會，這種盡興之舉，既釋放了情感，又積蓄了明天繼續拚搏的力量。

　　泉州是著名的僑鄉，也是歷史文化名城，泉州人的韌性是在苦難中練就的。“萬里飄零兩鬢華，瘴煙為屋海為家。山無高下皆行水，樹不秋冬盡放花”。在長期以農耕為主的封建社會裡，“八山一水一分田”的泉州人要麼經商，要麼出海，否則別無生路。正是因為被逼下南洋，才造就了泉州人在東南亞的經濟地位。俗話說，上帝關上一扇門，總會開啟一扇窗，來到菲島的泉州人，同樣因為沒有土地而只能從事提籃小賣，走街串巷兜售各種小物件，慢慢地積累財富，入籍後購買大片的土地，並將小商業做成大商場，造就了菲島的星火效應。經過數百年的經營，泉州人的產業已經遍佈了整個菲島，涵蓋金融、航空、房地產、海運、農漁業及食品、零售、醫療衛生等所有國計民生的相關行業，泉州人的經營理念不僅帶動了故鄉的泉州人，也帶動了菲島的原居民，還為中華文化點燃了海外的星星之火，在菲島，閩南話已經成為商界的通用語言，生意人可以不懂英語和菲語，但必須知道閩南話。

　　正如范仲淹不用到岳陽也能寫出千古名篇《岳陽樓記》一樣，寫泉州不一定非得造訪泉州，泉州的靈性已經深藏於泉州人的靈魂之中，認識泉州只須從泉州人開始，泉州代表了一方水土，泉州代表了一個群體，有泉州人的地方就是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