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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長明:理解雕塑的文化之維

2023年03月04日 14:07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3年03月04日 14:07

附圖一:日本龜文堂波多野正平高浮雕梅蘭竹菊八棱鐵壺
     附圖一:日本龜文堂波多野正平高浮雕梅蘭竹菊八棱鐵壺 (底款“正平之印”方章,蓋款“龜文堂造”;身徑18.7cm,高25cm)
附圖二:日本龍文堂瓜愣型淺浮雕花葉紋鶴首式鐵壺
    附圖二:日本龍文堂瓜愣型淺浮雕花葉紋鶴首式鐵壺 (蓋畫押款“龍文堂造”;口徑9cm,身徑13cm,長15.2cm,高20.5cm)

  刀下人間萬象,手中日月乾坤。雕塑作為藝術家族一員,作為林林總總藝術表現形式之一,是對寂靜無聲、沉默寡言的“物質”植入生命意象和情感元素的過程。在以刀為筆、能讓石頭說話的創造者手裡,雕塑實現了由物及人的脫胎換骨、出“死”入“生”的破繭化蝶。作者以其作品化腐朽為神奇的藝術創造力感染力,鬼斧神工、精雕細琢、百轉千回,賦予手中之物、刀下之作新的生命和活的靈魂,讓無情無義的物質存在變成有血有肉的生活真實,讓冷冰冰的創作素材變成活生生的藝術作品。因而,雕塑是一種會說話、可閱讀、能品鑒的精神表達方式,屬於精神敘事,滿足了人們對精神需求進行物質表達的欲望與空間。從人類社會發展早期進程中“橫空出世”,雕塑在起點和源頭上就成了人類的專利,具有天然的主體選擇偏好,跟人類保持著與生俱來、相依為命的依附關係。作為一種知識與情感交互集成的自我表達方式,無疑是人類創造了雕塑,而就相互作用與彼此成就而言,雕塑也在它的對立面創造了人類!

  在創造者眼裡,物質世界無所不能。在創造者手中,聯想與表現的力量神通廣大。從象徵人類繁衍生息的維倫多夫的維納斯,到作為封建王朝葬禮藝術典範的秦始皇兵馬俑;從體現體育競技精神、堪稱人類之力與運動之美化身的擲鐵餅者,到承載美國人民爭取民主、嚮往自由崇高理想的自由女神像……古今中外,雕塑以歷史還原、社會書寫、文化符號、造型藝術、價值追求等多重功能的集中承載,成為人類文明體系中不可或缺的構成單元。沒有雕塑的出現,現代人無以跟古代人尤其是原始先民進行跨越數百萬年的時空對話;沒有雕塑的加入,人類無論進化史還是文明史都將缺斤少兩甚至支離破碎;沒有雕塑的存在,我們的精神世界必將少了一些斑斕與姿彩,多了一份單一與乾澀。

  本質上,雕塑是基於作者結構想像能力、空間建構形式(部分意義上必然存在解構或以解構為前提)、價值理念植入、形式設計選擇與藝術創作風格,並衍生知識價值和公共價值的一種藝術行為與視覺美學。因而,筆者堅定地認為,一位真正的雕塑家往往既是一位執著的生命創造者,也是一位深刻的唯“物”主義者。在以“物”為核心的價值標準面前,他能實現向死而生的藝術超越與去醜存美的價值昇華。

  雕塑如文章!在雕塑面前,我們應該做一位虔誠而謙卑的閱讀者。“看”一件雕塑,看的是技術之美;“讀”一件雕塑,讀的是藝術之美;“賞”一件雕塑,賞的是思想之美。從知識生產視角理解雕塑創作的藝術邏輯,看懂、讀懂並能從創作者視角欣賞雕塑作品蘊含的藝術構思與雕塑語言,無論器物之維、還是藝術之維,無論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概離不開三大要素:或歷史源流,謂之“因何”,乃其歷史性所在;或表現形式,謂之“如何”,乃其技術性所在;或受眾感知,謂之“為何”,乃其藝術性所在。

  其一,於其歷史源流。在原始意義上,雕塑是“手指的藝術”,是人類在進化史上獲得肢體解放後基於功能、實用與原始粗狂型美學相結合的第一次“藝術聯想”,體現了人類身體與思想、物質與精神的同步進化。即便並非唯一,雕塑亦因其創作起點的低基礎性(人皆可為之)與作品面向的高普及性(各解其中味),堪稱人類發展歷史長河中發端最早、脈系最廣、“內生語言”最豐富的視覺化藝術形式之一。尤以史前雕塑為最,基於拜物、謂之“圖騰”,寄託著先人對自然的神秘主義想像與浪漫主義創造。例如,謀生于叢林競爭與荒野生存需求之石器,當為人類原始歷史進程亦即茹毛飲血時代第一項雕塑傑作,是人類進化史上集體使用的第一種超越種族性的“公共語言”。它的出現凝聚著早期人類的“集體智慧”,使其在你死我活的險惡自然生存下來,並在部分意義上推動了人類的器質性進化——直立行走,實現肢體的徹底解放,從而獲得相比其他物種的根本性比較優勢。

  其二,於其表現形式。任何藝術的價值,都是以藝術品為載體(物質性),以其蘊含或體現的藝術性為支撐(精神性),通過視聽傳達的形式得以體現和呈現。脫離載體的藝術從來就不存在,否則只能永遠停留在“觀念設計”階段,而缺少藝術性的所謂藝術品也往往被人詬病甚至遭人唾棄。如果說文字是人類文明的終極形態,雕塑與繪畫則承擔起了支撐人類“藝術文明”左膀右臂之重任。正是那些讓後(今)人充滿無限遐思,有的甚至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的雕塑(遠古石器、玉器、青銅器、陶器等)與繪畫(岩畫、石刻等),承載著傳續人類文明源頭香火的歷史使命,歷經歷史長河千淘萬漉,散發著人類文明的亙古榮光,熠熠生輝而永不泯滅。雕塑與繪畫,前者空間無限,便於想像與觀瞻,可視可觸,因而,雕塑堪稱“立體繪畫”;後者平展無垠,便於表現與通覽,可閱可馳,因而,繪畫又堪稱“平面雕塑”。

  其三,於其受眾感知。雕塑集百般韻致、萬千風華於一身,對受眾而言,承載著呼應視覺愉悅、滿足感官暢快、順應情感寄託、達致精神體驗之需求,以及價值關照、思想(理念)植入之認知等等諸維度藝術使命,更多地凝聚著自然性“人類”(歷史性)與社會性“人們”(時代性)對其原生載體寄託情感與抒發想像的精神期盼與符號意義。正是這種有形於斯而無聲亦於斯、惟可意會卻殊難言傳的藝術表現形式,鑄就了雕塑的萬端魅力與千載風流。嗟乎!雕塑之美,或于形於神,或于聲於情,或于光於影,或于愛于仇,或于聚於離,或于苦於樂,或于悲於歡,或于靜於動……概言之,乃藝術之精粹、唯美之大成。很大程度上,雕塑的藝術價值體現在其沉默與靜止上,“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哈姆雷特”,為伊消得人憔悴!

  而當“人”——無論我們從自然視角還是從社會視角對其進行“物理審美”——被納入“雕刻”對象範疇,從先民原始舞蹈到當代行為藝術,從古希臘的“斷臂女神維納斯”到現代奧林匹克賽場上的肢體競技,萬象大千,在飽含超現實主義基因和藝術浪漫主義情懷的雕塑家眼中,雕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在神靈崇拜者眼裡,也許這顆五色斑斕的星球、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都出乎上蒼之手,成了上蒼的“雕塑作品”,化作“永垂不朽”的精神存在與思想寄託。而作為個體,我們何嘗不為自己有幸成為上蒼的精心之作而心聲萬端感念與由衷敬畏!

  人如是,物更如是。以日本老鐵壺為例,這種發端于江戶時期,隨著茶道(日本茶文化)的興盛及其藝術化轉型而走進尋常百姓家的生活器具,經過長期歷史演繹、社會變遷與文化積澱,已然成為融工具性與實用性、歷史價值與藝術價值、製作技術與造型藝術於一身,並普遍採用雕刻工藝(鏤雕、淺浮雕、高浮雕、鏨刻等)的藝術品,尤以被收藏界一致認可的號稱“四大堂號”之龍文堂、龜文堂、金壽堂、光玉堂(屬面向上層社會的京都系列,與面向普通階層的南部系列相對)作品為盛。由於製作成本高、週期長、產量小,鐵器的易氧化性導致銹蝕並腐爛,茶壺因結構原因容易“身首分離”導致原配壺減少,以及因軍國主義戰爭對鋼鐵的迫切需求,大量老鐵壺被融化煉鋼“民轉軍”等因素,高品質“原裝”日本名家款鐵壺如今實可謂洛陽紙貴、奇貨可居。對廣大藝術品藏家而言,收藏一把出自四大著名堂號,安之介、波多野正平、雨宮宗兵衛、秦藏六等居領導地位的造壺大師親自操刀的日本老鐵壺,無疑是一件趨之若鶩且值得在他人面前炫耀一番之樂事、幸事。基於雕塑家(鐵壺作者)藝術身份與社會地位的作品附加值無疑在其中起著錦上添花、舉足輕重甚至無可替代的作用。壺因人貴,人因名成,身出豪門不一般。(附圖)

  萬物皆可“雕”,寄情歸於“塑”:山川是自然的雕塑,自然是歷史的雕塑;文字是思想的雕塑,思想是文明的雕塑;婚姻是愛情的雕塑,愛情是欲望的雕塑;種子是成長的雕塑,成長是生命的雕塑;相見是思念的雕塑,思念是緣分的雕塑;飛翔是夢想的雕塑,夢想是青春的雕塑……

  由是說來,雕塑自是一種關聯人類精神生命之凝固的永恆,一種化有形於無形的極致存在!我們拋棄瑣碎聚精會神凝視著雕塑,雕塑也在悄無聲息地打量著我們、你們,以及他們。人類文明,芊芊莽莽;歷史洪流,浩浩蕩蕩!致敬雕塑,她是文化競技場上一位神聖不可侵犯的藝術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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