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發:奶奶是世間最暖的書

　　我的童年是在鄉下奶奶家度過的。那時，奶奶有滿肚子的故事。我曾一度以為奶奶一定是讀過許多許多的書，要不怎麼一開口都是那些讓我流連的奇幻故事？

　　最喜歡冬日的夜晚，奶奶早早操持完家務，坐在床頭織毛衣。每逢這時，我總會第一時間爬上奶奶的古眠床，湊到她身旁，纏著她給我講故事。奶奶蒼老的聲音裡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迴盪在房間裡，也迴盪在我的心間。於是，那麼多古老的故事在我心裡生根。我沉浸其中，或驚訝，或迷茫，或驚恐，似乎每一種感受，都讓我眷戀，一如眷戀著那個溫暖的身影。

　　多年以後，每次回望，心中都會浮現出一幅遙遠的畫面：靜寂的夜晚，低矮的瓦房，古樸的眠床，相依相偎坐在床上的祖孫。那樣的情景就鐫刻在心上，任歲月洗滌也湮沒不了。

　　到了上學的年紀，爸爸將我接到他工作的地方去，只有在節假日才能和奶奶短暫相聚。一開始我很不適應，耳邊沒有奶奶講故事的夜晚，我輾轉難眠，奶奶講過的故事如走馬燈一般在我腦海中閃現。

　　受奶奶的影響，我喜歡上了看書，尤其喜歡看《中國民間故事》《中國神話傳說》《聊齋誌異》之類的奇幻書籍。我對比之下發現，奶奶講的故事並沒有書中那般具體，可是，我總覺得書中的故事少了一種味道，還少了那種親情氤氳的氛圍和聲音裡的溫度。

　　後來我才知道，奶奶其實是不識字的，她壓根沒進過學堂。我好奇地問奶奶的故事都是從哪裡來的。奶奶告訴我，那些故事都是聽長輩講過的，她的媽媽，她的奶奶都會講故事。聽得多了，自然就會講了。原來，那許多故事，都是這樣一輩輩流傳下來的。就像地裡的莊稼，一茬茬地生長，從不斷絕。

　　每逢週末，我都要回到奶奶家裡，纏著奶奶講故事。最讓人拍案叫絕的是，像橫徵暴斂的官員、為富不仁的巨賈、飢寒交迫的書生、貪戀紅塵的妖精等等這些個性鮮明的角色會在奶奶的腦子裡隨機組合，創編出一個個全新的故事。所以，奶奶講的故事，都不帶重複的。

　　十歲那年，奶奶去世，我再也聽不到奶奶講的故事。只有在每次午夜夢迴的時候，才能回到奶奶為我講故事時的場景。如今，奶奶已經離開我們二十八年之久，每次回到老家，都要到老屋奶奶的房間待上一會兒，一如當年坐在奶奶身畔，被她的故事縈繞。

　　這些年裡，陸陸續續讀過很多的書。如今，讀書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生活習慣，成了瑣碎生活中最好的消遣，須臾不可離了。但我始終覺得，奶奶才是我一生中讀到的最早書，也是最溫暖的書。她給了我想像的空間，給了我無盡的希望，為我開啟了一扇美好的門，讓我在以後得無數歲月裡，與書相伴，心裡的夢想生生不息。

　　在一個夜晚，我應邀去拜訪友人，看到友人的媽媽正兒童房為孫子講睡前故事，似曾相識的一幕深深觸動了問我。那一瞬間，我的眼睛竟是不能自持地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