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田 :特朗普「後悔參選」:製造危險者何以怕危險?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6月30日 19:03
2025年6月27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記者會上的一番話,再次震動了整個政壇與媒體圈。他在談及接連不斷的暗殺威脅時感慨:“如果早知道這麼危險,我可能不會參選。”這一句話,在外人看來或許只是一種臨時情緒表達,但若深入剖析,卻極具諷刺意味,也暴露了這位總統在第二次任期中的自我認知、政治焦慮與危險治理。
特朗普口中所謂“危險的總統”,並非空穴來風。美國歷任總統中,已有四人死於暗殺,多人遭遇未遂襲擊,這一數字在全球政體中頗為罕見。然而,問題的關鍵不在於總統“職業危險性”這一表象,而在於特朗普本人是否也在製造這種“危險的政局”?他是否只是一個權力的“受害者”,還是一個把政治引向極端與分裂的“製造者”?當特朗普自己哀歎“如果早知道”時,整個美國其實正在經歷一場制度性信任的崩塌。
我們不得不回到2023年賓夕法尼亞州的那個競選集會。那是特朗普近距離遭遇槍擊的驚魂一刻,子彈擦過他的右耳,留下傷口與“悸動”。從那時起,他更頻繁地提及“安全問題”,並將其政治化、媒體化,甚至變成了自己政治鬥爭的籌碼。如今,他甚至將擔任總統與“鬥牛士”“賽車手”這些高死亡職業相提並論,稱“總統的死亡率約為5%”。這是一種誇張的政治語言,也是一種刻意的犧牲者敘事,特朗普在塑造“危險中的英雄”人設的同時,也在進一步強化他對國家安全、司法體系與媒體環境的強烈不信任。
然而,真正危險的,可能不是總統職位本身,而是特朗普治下的政治生態。
根據《華盛頓郵報》與多家美國智庫的統計,美國已進入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政治暴力時期。自2021年1月6日特朗普支持者衝擊國會事件以來,已有超過300起政治暴力事件記錄在案。其中多數都與右翼極端主義、陰謀論推動者以及仇恨團體密切相關。特朗普並未有效地遏止這些力量,反而時常以“人民的憤怒”“自由的吶喊”之類話語為其合理化、浪漫化,甚至美化。
從表面上看,特朗普似乎是“被威脅”的一方,然而,問題的根本恰在於他自己長期將政治煽動作為手段、將對手妖魔化為策略,使美國社會內部裂痕不斷擴大。政敵不再是辯論中的對手,而是“邪惡的敵人”;媒體不再是監督的力量,而是“人民公敵”;司法機關不再是憲法的守門人,而是“獵巫集團”。這一系列話術下,特朗普並非只是安全風險的“接受者”,而更像是一個政治極化的“加速器”。
回顧美國歷史,總統職位確實不乏危險時刻,林肯、加菲爾德、麥金萊、肯尼迪相繼遇刺,裡根險些喪命。但他們所面對的威脅,多源於孤立的極端分子、精神障礙者,或冷戰結構下的意識形態仇恨。而如今的美國,總統面對的威脅已演變為結構性暴力:陰謀論媒體、極端主義社交圈、槍支氾濫、以及“合法暴力”的輿論支持。更諷刺的是,這些危險,正是特朗普“再造美國”過程中催生出來的副產品。
這不禁讓人反思,特朗普所謂的“後悔參選”是否只是權力話術中的一環?從“美國優先”到“讓美國再次偉大”,從移民禁令到媒體封殺,從退出氣候協定到製造貿易戰,特朗普的政治路線早已激化全球與國內多重矛盾。如今的美國社會,不僅是政治暴力的受害者,更是制度信任危機的泥潭,總統與民眾互不信任,紅藍州彼此敵對,民主黨與共和黨之間失去了最起碼的合作基礎。
在這種氛圍下,任何總統上台都可能面臨高風險,但特朗普的風格,自戀、極端、好鬥、仇視批評,使得這種風險被放大。也就是說,他不是“受害於危險”,而是“危險的放大器”。
此外,他的這番“後悔參選”言論,也值得從另一個層面解讀:這是逃避責任的前奏嗎?
從特朗普第二次任期開始,他幾乎將所有問題歸咎於“前任政府”“深層政府”“司法體系”“假新聞媒體”,而今又將擔任總統的危險性推給“沒人告訴我有多危險”。這不免令人懷疑:一個渴望連任、又意圖掌控一切的領導者,在真正面臨政治現實與生命威脅時,是不是也會借“危險”之名,合理化未來某種退出、拒絕競選或放棄法律責任的路徑?
不可否認,特朗普的支持者基礎仍十分堅實,他可以靠一次集會、一場直播動員起百萬粉絲。但在一個社會撕裂、輿論極端的時代,他是否也該反思:危險的不是總統身份,而是政治的方式?
倘若特朗普真如他說所言,後悔參選,那麼更應後悔的,不該是這個位置的危險性,而是他本人對這個國家帶來的撕裂與焦慮。
政治不是角鬥場,更不是真人秀。總統是人民意志的承載者,不是煽動者,也不是自憐者。一個真正偉大的政治家,應該用言行重建信任,而非用危險敘事加深恐懼。
特朗普可以說出“如果早知道就不參選”,但美國人民更應該問的是:“如果早知道他是這樣的總統,我們是否會讓他上台?”
這是今天美國所面對的最沉重問題。而答案,必須由制度、媒體、教育與理性共同給出。否則,危險不僅屬於總統,也屬於這個國家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