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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丹芸:夏有荷華

2025年07月11日 23:58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7月11日 23:58

  夏日的水面,原是為荷準備的舞台。

  我幼時在北方,少見荷花。故鄉的池塘裡,多的是蘆葦和蒲草,偶爾有人家種了睡蓮,葉子浮在水面,花卻極小,遠不如南方的荷來得盛大。後來讀到“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便心生嚮往,總覺得那該是極美的景致。  

  長大後,終于去了江南,見到了真正的荷。初夏的風輕輕掠過,荷塘裡的水便活泛起來。先是幾片圓圓的葉,浮在水面上,青碧的,如銅錢般鋪灑開來,被風一吹,微微漾開。不過幾日,那葉子便鋪展開來,擠擠挨挨,把一方小池佔得滿滿當當。陽光好的時候,那綠便格外鮮亮,彷彿能滴下水來。若是雨後,每張葉心裡都托著一捧水珠,風一吹,水珠便滾來滾去,銀亮亮的,像誰撒了一把碎鑽。楊萬里寫“卻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還聚”,真是再貼切不過。

  荷花是慢慢開的。起初只是零零星星幾點花苞,尖尖的,粉白裡透著一點紅,從葉間探出頭來,羞怯地裹緊自己。某日清晨,你從池邊經過,忽見那花苞鬆動了,微微綻開一線,露出裡頭嫩黃的蕊。再過半日,它便“啪”地全然綻開了,一朵接一朵,紅的,白的,粉的,像一盞盞小燈,點亮了整個夏天。待滿池的荷都開了,也不張揚,只是靜靜地盛放著,任風來,任雨過,它自是從從容容地亭亭立在水中央,古人說荷是“花中君子”,想來便是因了這份氣度。

  夏日的晌午日頭正毒,蟬聲裹著暑氣往人衣領裡鑽,這時,我總愛穿過那片竹林,往荷塘邊的涼亭去吹風納涼,順便賞荷。荷葉擎著傘蓋遮天蔽日,葉底的游魚在光影裡忽隱忽現,而荷花盛開著,如紅粉佳人提裙旋舞,又似白衣少年臨風而立,清雅極了。荷花的香氣不似梔子那般濃烈,也不似桂子那般甜膩,而是清清淡淡的,若有若無。朱自清先生說,這是一種“彷彿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清香,極妙。

  荷花自古以來便深得人們喜愛。周敦頤說它“出淤泥而不染”,是君子品格的象徵;李白寫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讚的是它的純淨無瑕。而我最愛的,卻是楊萬里那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活潑潑的,帶著夏的生命力。荷花在詩裡活了千年,而眼前的這一池,依舊嬌妍如初,彷彿時光從未在它身上留下痕跡。 

  荷不僅可賞,亦是舌尖上的美味。荷花開得正盛時,江南人常摘來荷葉包粉蒸肉,清香滲入肉中,肥而不膩。荷葉包飯也是一道經典,取新鮮荷葉,洗淨,裹上糯米、臘肉、青豆,上鍋蒸熟,飯粒吸足了荷葉的香氣,吃一口,沁得人整個五臟六腑都清爽了。

  荷開罷,便結蓮蓬。青嫩的蓮籽清甜,舊時江南人家,夏日必做“冰糖蓮子羹”,蓮子燉得綿軟,加冰糖慢熬,盛在青瓷碗裡,瑩潤如玉,晾涼之後喝一碗,暑氣頓消。

  還有蓮藕,切成薄片,用糖醋涼拌,脆生生的,是夏日裡最爽口的小菜。農人管荷叫“藕花”,采藕時,他們踩著塘泥,弓著腰,一挖便是大半天。荷莖上生著細密的刺,即便戴了手套,手臂仍會被劃得紅腫。可他們不抱怨,只笑說:“做啥不辛苦呢?有苦才有得嘛。”這話說得樸素,卻叫人心生肅然。荷的根紮在泥裡,人們的根紮在日子裡,都有一樣的韌性。

  夏天過去,荷塘漸漸沉寂。荷葉枯黃,蜷曲著,像老人佈滿皺紋的手。可我知道,那些藏在淤泥裡的藕,正在悄悄積蓄力量,等待來年夏天,再一次破水而出,開出新的花來。

  花開花落,年復一年。荷如此,人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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