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專：茶聊的暖意

　　茶聊，已漸漸成了一種日常。

　　閒來無事，約幾位茶友，找家茶館或茶店，或是在各自家裡，閒坐燒水沏茶聊天，給自己來次放鬆，犒勞一下曾經奔波的緊張與勞累。我想，這，或許是人生真味的一種明白與清醒。

　　最近，茶師傅王梁土先生，微信邀我前往他茶店品茶聊天。白天一般沒多少時間，來去匆匆，相對緊張，無暇顧及，便與之約定晚間相見。

　　是日，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騎著小黃人穿過大道，往萬達邊那家茶店去。王老闆見我如約而至，甚是高興，臉上笑意盈盈，熱情相迎，轉身就煮水泡茶。“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茶的話題，也就在水沸茶香中徐徐流淌，緩緩鋪開。

　　他說，一泡茶來之不易。單說到茶區買茶，就藏著不少門道。茶季一到，先看天氣。晴好時日裡，茶農做的茶，滋味往往更勝一籌。要買好茶，就要提前到茶山看看，哪片茶樹長勢好，茶葉源頭優，在技藝、天氣都相當的情況下，做出的茶自然更出眾。一泡茶，觀其色，聞其香，品其味，好壞便能知之一二，心中大致有個數。若在一處選不到合意的茶，就得趕快轉往別處，畢竟好茶不等人，好天氣也就那麼幾天。

　　選購茶葉如此，烘茶亦不簡單。如今，烘茶有炭烘和電烘之分，兩者本無絕對高下與優劣，各有特色。過去，生產條件比較落後，沒有電，炭烘自然成為主流，這是彼時的必然選擇。炭烘之妙，在於溫度由低及高逐漸升高，有利於茶葉內質緩緩釋放，茶葉干度也更高，茶性更顯沉靜，更耐保存，只是難免會沾些細碎炭末，這反倒添了幾分古早煙火氣。如今，社會發展，技術進步，條件日趨優化，電烘應運而生，省時省力又便捷。電烘，雖能精準控溫，但熱度來得快，茶葉內化時間也就短了，卻恰好能鎖住鮮靈之氣，提鮮提香效果更好，整體滋味更均勻，省卻了炭烘諸多繁瑣工序。王師傅呷了口茶，緩緩道來：“真正的茶人，不該固守一端，排斥另一種。”說罷，他為我斟上一杯剛熱茶，熱氣在杯中裊裊升起。

　　炒茶，更是實打實的技術活。一簸箕茶入鍋，得不停地反覆翻炒，下面的翻上來，上面的翻下去，反反覆覆，一遍一遍，直至把茶葉炒干。茶葉炒沒炒干，聽聲音便知——炒干的茶葉，翻炒時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笤帚掃過落葉一般。要是茶葉還沒幹，茶葉含有大量水蒸氣，手插進茶葉裡，就會被水蒸氣燙出燎泡，這都是炒茶人攢下的點滴經驗

　　說到泡茶，很多人習慣把頭道茶湯倒掉，說是“洗茶”，覺得不淨。王師傅卻擺擺手：這其實是誤解。茶葉從茶山採摘下來，就開始氧化，一路運輸、晾青、曬青、翻炒、揉捻，茶葉表面的細毛與灰塵等雜物，大多已脫落，不會一直粘在茶葉上。況且，“春共山中采，香宜竹裡煎”，頭遍茶水，氨基酸等內含物最是豐富，風味正鮮，本不該倒掉。若棄之，實在可惜。當然，若是有人將頭道茶湯傾灑於地，以敬土地——這份對自然的感念，對這片土地的敬畏，倒是值得敬重的。

　　至於泡茶，用白瓷蓋碗，還是有其他顏色的器具，要因人而異。泡鐵觀音，如今比較盛行的是白瓷蓋碗，乾淨利落，便於投茶、出湯，茶香也能盡情散發，方便觀茶、聞香、品味。而紫砂壺呢，茶葉在壺裡是掖著的，有利於茶葉內物質釋放。古早時，用紫砂壺泡茶，還會配一套大小相套的茶杯，專門用來聞杯香——把茶水倒入小茶杯，再翻扣進大茶杯，隨後將小茶杯湊到鼻前輕嗅，這是紫砂壺泡茶的專屬雅趣，只是如今這般配套的茶具，倒是少見了。 此時，雖然沒有白居易在《山泉煎茶有懷》所述的那樣“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的古意，但這份專注於水、傾情於茶的心境，卻是古今相通的。我們屏息凝神，看熱水沖入白瓷蓋碗，茶葉在水中舒展與沉浮，彷彿一場無聲的舞蹈。

　　店裡的燈火通明而溫潤，一泡接著一泡地泡，一句接著一句地聊。話語間流轉的都是茶話茶事，聽起來都是茶香人家的生活日常，滿是溫暖。這些未必是什麼高論宏議，或只是一孔之見，卻讓我心裡一點一滴收穫滿滿的暖意。此刻，夜不再深，燈火不再闌珊，茶暖，人暖，這一刻的時光也暖。一切都明亮而安寧，正亮堂著呢！

　　【2025年11月27日星期四於泉州】